第四章“我不会收你钱的,我希望你……主动给。”(第8/11页)
他还跟她打招呼:“嗨。”
岑今没好气地坐起来。
卫来也坐下来,递包给她。
“你的那个披绸,可以拿出来披一下。”
纯粹出自好心,感念她废了件衬衫帮他。
谁知岑今不领情:“我穿得见不得人吗?”
她穿了黑色的裹胸,露出肩颈和一段白皙的腰身,锁骨处两湾斜斜浅涡,很是见得了人。
“你去过海滩吗?”
卫来点头,当然去过。
“那些比基尼女郎穿得不比我少多了,你看得目不转睛的;我穿成这样,你还要我披个披绸,碍着你了?”
生活中真是充满太多疑问了,她怎么知道他看那些惹火女郎看得目不转睛?
卫来赶紧把急救包递过来,希望换个话题:“能帮个忙吗?”
他掉转身子背对她,两手抓住破烂的衣服下摆,向上掀脱到底,然后解下她包扎的布条。
岑今握住照明棒细看。
很多细小擦伤,两道见血见肉的割伤,沙子沾满伤口,让人不忍心盯着看。
她把照明棒插在车座边侧的空隙里,拿酒精浸了纱布,先小心清理。
卫来问她:“你行吗?”
“虎鲨的头都是我帮着接的,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来。”
卫来笑,宽阔的肩背肌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皮肤表面滚烫。
男人的身体好像天生就是热的,不像女人,总是偏凉。
岑今垂下眼帘,低头去拧皮肤黏合剂的旋盖。
卫来忽然问了句:“电台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他记得一切,然后挑不经意的时刻发问。就像那天,在土耳其机场排满时尚周刊的书架前,问她:“为什么选我?”
岑今沉默。
过了会儿,她低头,微凉的手指摁压他伤口边缘,仔细地把黏合剂涂抹上去。
有几丝头发触到他背上,又酥又痒。
“卡隆屠杀的时候,胡卡人同时启动了电台煽动,广播里、喇叭里,每天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报:‘杀死卡西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臭虫、蟑螂。’
“我们在小学校里设立了保护区,救助卡西难民。一批一批的胡卡人开着车围住学校,车上放带音响的大喇叭,朝学校里喊话:‘我们会很快冲进去,砍死蟑螂。我们会杀了你们,鲜血将滚滚成河。’
“这声音每天都在耳边响,偶尔会停,但你一口气还没松完,嚓嚓的声音又来了,白天、晚上、梦里,无处不在。”
她停住了,失神地看着手上的黏合剂。
那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铺天盖地,掺杂着疯狂的笑和刀铁撞碰声。
——“我们会杀了你们,鲜血将滚滚成河。我们要消灭一切蟑螂和保护蟑螂的人……”
卫来说:“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过来。
岑今抬起头,原来如同眼睛一样,一个人的声音也会变,变得温厚低沉。
“是不是很难忘记、很难恢复,哪怕看了心理医生也不管用?”
岑今反问他:“怎么样才叫恢复?”
她抬起左臂,内侧是熊爪的割伤,伤口在愈合,结暗色的痂。
“这叫恢复吗?但你始终都知道,它跟别处的皮肤不一样了。
“我想恢复正常,想把生活拉回正轨。我制订了计划,锻炼、读书、社交、交男朋友、看喜剧片。我看很多心理治疗方面的书,不管用,于是我听从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她自嘲地笑。
“我看着医生的嘴,他说上一句,我就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他给的所有建议,我都能给出来。我的口才比他更好,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卫来伸手托住她左臂,指腹摩挲了一下伤口边沿:不错,恢复得很好。
他说:“岑今,你看,我没那个资格说什么看开点、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毕竟你的事,我没经历过,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
如同战争,创伤要几代人去平复。
“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我不会收你钱的,我希望你……主动给。”
岑今看着他,没笑,也没说话。
卫来尴尬极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很低,像恳求:“能不能给个面子,稍微笑一下?还以为你会笑……这样我下不来台……”
“那你就在台上多站会儿,身材不错,肩宽腰窄,又不怕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