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魂兮归来(第4/11页)
端木翠终于抬头看他,嘴一扁,几乎哭出来:“展昭,你再来迟一步,我就冻死了。”
她扑于展昭怀中大哭,这一扑力道甚猛,展昭经夜不睡,下盘虚浮,差点被她扑翻了去,身子晃了一晃,方自稳住,轻轻伸臂环住她,下巴在她濡湿发上蹭了蹭,唇边渐渐噙起笑意来。
她一边哭一边骂温孤苇余,骂得甚有创意,株连带坐,阖家往上十八代往下十八代,外加亲戚朋友邻居,有罪之余,再加三等,男女老少,无一得免。
展昭竟插不得话去。
好容易待她骂累了,展昭才叹息道:“你就不会小声点,这么大声,十里八乡的人都招来了。”
端木翠不解,扬起脸看他,奇道:“大声了怎样?”
展昭不答,只抬头看向自己跌落之处,那里渐有人声,人影憧憧,还有刀刃戟尖,不时从破口处往下戳探。
他淡淡一笑,垂下脸来,端木翠正两手搓着口中呵气,见他垂目,又问一次:“大声了怎样?”
她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展昭微笑,摇头道:“不怎样。”
想了想又柔声道:“再大声点,也没关系。”
正说话间,地窖顶盖呼啦一声被掀开,顶上大亮,四壁放下矮梯,有那等不及的,舞刀持戟,呼喝着跳将下来。
端木翠吓了一跳,从展昭怀中坐起身来,抬头打量来犯者。这一打量不要紧,打前锋的一干人心中俱都一咯噔,高高扬刀弄戟的手,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不放,一时间皆如被施了定身法,蜡像般排排站。
刹那死寂当中,只有端木翠兴高采烈,献宝般道:“展昭你快看,这些人的打扮,跟我在西岐时的部下都是一样的。”
想了想又添一句:“温孤苇余还颇费了心思,从哪儿把他们弄来的?以为这样一来我就念旧手软了,哼。”
这一哼相当有气势,把展昭哼得想去撞墙。
“端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哪儿?”
端木翠眨了眨眼睛,正待回答,那十来个打前锋的反应过来,又是哭又是笑:“将军活了!将军活了!”
声音不大,但是相当有震慑力,一嗓子嚎过,四壁正爬梯子的骨碌碌滚下一串,还没来得及蹬梯子的赶紧将消息散播出去。有那熟知端木翠早年旧事的,散播消息的同时加重了一个“又”字,语曰:“将军又活了!”
这个“又”字用得相当贴切,须知死去活来,素来是端木翠的本事和特长,她自己懵然无知,偏把周围搅得翻江倒海,非常有感染力、感召力、影响力。
端木翠瞪大眼睛,看眼前人仰马翻。展昭头大如斗,心中轻叹一口气,扶着端木翠起身,起身的一刹那,低声道了一句:“这里是沉渊。”
“沉渊哪……”端木翠恍然,但是这一恍然敌不过骤然起身时的膝上剧痛,她不禁大怒,“谁把我的腿弄成这样子?”
与展昭在沉渊中一波三折惊险迭出的经历不同,端木翠自坠下沉渊,所历种种基本可分为四步。
第一步:坠下沉渊。
第二步:被沉渊之怪蒙蔽,认为自己已然杀身成仁,阎罗迟迟不来接,她只好在那个简陋且不上档次的泥潭会客厅中等候,等候之余,生前旧事一一闪回,百转千折。当时不解,此刻看了个透彻,心中殊不是滋味,待想起西岐一节时的尚父所为,心有不甘,翻白眼若干,然后下定论:“姜子牙你这个小气鬼。”
谁承想那时节端木将军亦在陈言旧事,有刹那间,两人情为一体心意相通,她的所思所想,诉诸将军之口,惊到了展昭,那也是意料不到。
说到展昭,她倒是想得极少,概因一旦想起,好生难受,这难受来如山倒,待要忘却消弭,却艰难如抽丝,一丝一丝,盘在心窝深处,被人硬生生拈起头,一点点往外抽取,牵筋动血,痛到连呼吸都带下眼泪,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能想,找些什么引开自己的注意力。
找什么呢?自然是去骂始作俑者,来来去去,把温孤苇余腹诽了个体无完肤——否则刚刚为什么骂温孤苇余骂得那么熟练?无他,操练纯熟耳。
第三步:忽然就来了另一个端木姑娘(或者说是端木将军更贴切些),让她快走,她觉得奇怪,正要细问,潭中异声大作,将军变了脸色,一把将她拽上岸来,急道:“往出口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