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惊变(第7/14页)

狸姬心下羡慕不已,又听了一会儿,那艳羡之心渐渐消了去,反生出些许无聊不屑之意来,只觉几人所谈之事无趣之至,直让人昏昏欲睡。

到底在谈些什么呢?

先谈老子木公广成子,再谈周穆王燕昭王魏伯阳,继之萧史东方朔张道陵,古往今来得道成仙者,似乎都要一一数个遍;数累了又谈升仙秘籍,什么《五岳真形图》《灵光生经》《六甲灵飞真经》;再接着从理论深入实践,谈淮南王刘安烧制仙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啰里啰嗦没完没了,言语之间时不时流露出身为仙人的优越感和对凡人命如飘萍不得掌握的唏嘘之情。

恍惚之间,狸姬似乎回到金罗玉织、花团锦簇的大唐宫苑,眼前的众仙,可不像极了那些个脑满肠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贪花恋酒的达官贵人们?一样的夸夸其谈、眼高手低、自以为是。

温孤苇余的话说得不错,什么神仙,比常人多些法力的不死人而已。

狸姬心中顿时生出鄙薄之意来,转身走时,故意踏断一根落枝。

断枝的声音不算小,但是云台上的诸仙,连眼皮儿都没抬,更遑论往这边看上一眼了。

他们安逸得太久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在瀛洲这样的洞天福地自在逍遥,早已提不起半点的警惕。

妖,只可能存在于下界。瀛洲怎么会有妖呢?

狸姬冷笑数声,计议已定,转身直奔金峦观。

温孤苇余曾向她明示过瀛洲的地形方位,重点指出金峦观,是为了让她避开。

谁承想当日的避,换作今日的直取。

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如棋日日新。

金峦观的位置很偏,在仙山顶端,峭壁之外,云台之上,虚无缥缈,若隐若现。

进得金峦观,观内的摆设一如寻常人家,并不似人间道观般将老君神像高高供起。狸姬先还觉得奇怪,转念一想,又暗笑自己荒唐:瀛洲遍地都是神仙,想来也是不稀罕立什么神像的。

又想起温孤苇余所说,不死药放在金峦观青离玉几之下,四下翻寻不获,便沿着通往后院的甬道过来。后院却是别样天地,春草吐茵,夏莺清啼,秋菊怒放,寒梅竞香,凡间节气时序,在此竟是不受约制。狸姬艳羡之心又起,因想着:不管怎样,做神仙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沉吟间,目光很快扫视院落,忽地触及一人,浑身一震,下意识飞身避回观内,以手抚胸,只觉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两腿竟有些松软无力之感,良久方才平静下来,忍不住探身出去偷偷打量。

那女子却似毫无察觉般,一袭碧衫如水,手中执了一支丹砂小豪,笔的另一端却置于唇齿间轻啮,良久似乎想到什么,提笔在半空之中轻描转画,画毕伸指轻点,一只肥嘟嘟的绿翅鹦鹉,扑棱棱扑着翅膀飞将出来,惜乎身形太过沉重,不多时便停在一株梅花树上哇哇直叫。

那女子叹口气道:“一个人禁足在这金峦观,真真是要闷死。”说着扬起手来,袍袖内收,就见云气翻腾风声唳唳,院中景物,什么花草莺鸟,统统化作虚无。再细看时,哪有什么后院,分明是云台云气最深重之处,云气之下,便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那女子身后不远处的云气之中,又有另一重楼阁,想来便是金峦观的后殿了。

狸姬这才省得方才所见皆是那女子无聊时的戏作,待得听那女子说“一个人禁足在这金峦观”,旋即醒悟:难道她就是端木翠?

那女子怏怏了一阵,忽地抬头向前殿看过来。狸姬脑袋嗡的一声,满心以为被发现了,哪知那女子叹口气,又低下头去,伸手拨弄着身周云雾,甚是郁郁寡欢。

狸姬一颗心狂跳不止:那不死药必是在金峦观的后殿,可是端木翠在此禁足,我要怎生才能拿到药?若是拿不到,此趟岂不是白来了?

又偷眼看那女子,心道:温孤苇余口口声声说端木翠是武将出身,可是现下看来,跟上山时见的女仙也没什么不同,法力未必强到哪里去,我若尽全力一击,她未必挡得住……

正犹豫时,那女子伸手掸了掸裙裾,转身往前殿过来。都说人有急智,这十几步的距离,狸姬的脑中业已转过无数念头,猛地将心一横:她和那群神仙一样,必想不到瀛洲竟闯进妖来,如此一来我便占了上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须竭尽全力偷袭重创于她,这样她才不会碍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