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忘川·宋檀(第5/9页)
轻纱离眼,白光一寸寸浸入黑暗,他试探着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颀长身影终于缓缓清晰。不同于他第一次看见她时浴血奋战的模样,玄衣黑绒,长身玉立,正拿一双琥珀色眼睛看他,唇角一抹玩味笑意。
“爱哭鬼,你叫什么名字?”
他抿着唇:“我不是爱哭鬼!”看见她唇角笑意愈盛,泄了气一般低着头,“禾亘。”
秦宣去其首,是为禾亘。
她点点头,环胸抱臂立在榻边:“禾亘,你可愿跟着我打仗?”
他露出诧异神情,尽管帐内生了火炉,双颊仍冻得绯红,看上去愈发俊美灵动。
她挑了挑眉梢:“你冒死也想去北狄,可见大秦已没有了家,何不留在军中,为国效力?你若愿意,我身边还缺一个副手。”
彼时她刚升了官,是军中校尉,不大不小的官衔,却是她靠这些年浴血奋战的军功得来的。
留在南征军中,的确是个好去处,大概无人能猜到他竟敢藏身军中,可这军中若有人将他认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似乎看出他的难处,她继续淡淡开口:“我从军多年,对识字阅文却一窍不通,苏将军曾送我不少布阵兵法,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若留下来,只需将这些教会我。”哼了一声,“若是懂得排兵布阵,我又岂会只是个校尉。”
若只需教她识文断字,研习兵书,不用常外出见人,被发现的可能性便极小,他将眼下境况分析一遍,当即应声:“好!”
她扬起唇角,露出狂妄的笑:“我叫宋檀,今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谁也不敢动你分毫。”
第陆章
宋檀将他的名册履历报上去后算是正式给了他军中身份,外人都道宋檀掠了个美人儿养在帐中,待大雪停了,大地透出几分春意,秦宣穿着宋檀为他找来的白裘轻绒踏出营帐时,众人才知原来她养的是个漂亮小公子。
南征军驻扎此地,分了不同的营地管辖,每处营地又按照队伍划分出固定的活动范围以方便管制,是以在宋檀带领麾下部将所居住的这片区域倒没有认识秦宣的人,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军中将士都是一群大老粗,见秦宣一副娇贵公子哥的模样,又常见他执笔阅书,教导宋檀行兵布阵之法,便笑称他一声军师,久而久之,连秦宣自己都适应了军师这个身份。特别是在秦宣教宋檀将北狄骚扰边陲的小支军队捉而不杀,三擒三放之后,北狄果然有所收敛,他们越发对他敬佩有加。
边城虽回了春,气候却依旧恶劣,四处不见绿芽春花,入目尽是肃杀。秦宣畏寒,再加不愿多露面,几乎日日待在营中,像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他将行军录抄录完,宋檀正挑了帷帘走进来,被青木簪高束的墨发下一双淡眉深眸,流出琥珀色彩。
“别写了,跟我走。”
她拽过他的手腕朝外走,顺道扯下搭在一旁的披风替他披上,他跟着她踏出营帐,外面已是夜幕银河,圆月如霜。
“去哪?”
她照常将不会骑马的他抱上马背,挑着笑意的唇凑近他耳畔:“带你去玩个好玩的。”
黑马在夜风中疾驰,片刻便来到一处湖畔草地,此时已燃了篝火,映着军中将士欢笑的脸庞,这大概是他们枯燥的行军生涯中唯一的乐趣了。
“军师来了,快坐这,这靠火近,不冷!”
他沉默坐过去,宋檀就坐在他右手边,抱着一坛酒和他们划拳吃肉,笑语连连。
老杨说:“我参军那会儿,半条街的姑娘都依依惜别泪眼相送。可惜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那些姑娘肯定全都嫁了。”
众人大笑,纷纷说起当年参军时的境况,轮到宋檀时,秦宣不自觉上了心,偏头看见火光映着她不算白皙的肤色,透着蜜色光泽。
“我参军只为当年一个人的一句话。”她狠狠咬了一口羊腿,怒道,“他说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入朝为官,令他家门蒙羞,我不服,偏要做官给他看,做得比他还高,让他后悔得哭爹喊娘去。”
她仰头饮下一口酒,如墨似画的一张脸却透着外人难及的狂傲不羁:“没想到在军中一待就是六年,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喝得醉醺醺的将士靠到秦宣身边,扯着他的衣角问:“军师,你为啥想不开要跟着宋校尉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