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忘川·澶书(第8/10页)
夜雾中,她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风吹开满地的枯叶和秋花,也吹起她墨紫的裙裾,大片紫色在凉如水的月影下漾开,像那些细密缠绕的心事,冰凉又孤寂。
良久,她的目光从遥遥夜空移到他的脸上,冷冰冰地望进他深邃的眼里:“顾宁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
他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她嘴角泛出冰冷的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讨厌?你是官,我是贼,所以我不敢造次,但是顾宁知,我真的特别不想看见你。”
他怔怔地望着她,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一丝情绪也无,她转过身,声音淡淡的:“顾大人,若你要抓捕我归案,就现在动手。如果不是,烦请你今后再也不要出现。”
凉凉月光下,他的眸色似海深邃,惨白的嘴唇张合几次,终于发出声音:“如此,多有打扰。”
他踩着满地的紫薇树枝离开,清脆的声音响在深深的夜里,直到消失在幽巷,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几日之后,聂澶书听闻顾宁知将要和御史千金成亲的消息。听闻是景王叶溯做的媒,顾家在顾宁知很小的时候被陷害灭门,这么多年来,叶溯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
半夜,洛春风收到聂澶书的传信来到小院时,她就坐在拦腰斩断的那棵紫薇树旁喝酒。枯叶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酒坛,她单手扶额,衣领有些松垮,懒洋洋地望着圆月银星。
他有些生气,夺过她手中的酒:“让骁骁看见你这副样子,有样学样,看你跟谁哭去。”
她微微偏头,清冷的眸子看过来,勾起嘴角:“这一生,也就这一次了。”
他担心地俯下身去:“发生什么事了?”
她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提着酒坛摇摇晃晃地朝屋内走去:“跟我来。”
聂澶书带着洛春风去了她的藏宝室,这些年她偷来的宝贝,全都藏在这里。她倚在门口,灌下一口酒,指着宝物道:“这些东西,全给你。”
洛春风一副见鬼的模样。
她闭眼轻笑了一声:“洛春风,我将骁骁拜托给你,请你帮我照顾好他,这些东西,就当是酬劳。”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蹙起眉头:“你到底怎么了?”
她却自顾自地说着:“不用你多费心,骁骁很听话不会乱来,但他总归是个孩子,留他一人我不放心。你只需照顾他至成年,今后的路,我相信他自己能走好。”
“聂澶书!”他箍住她的双肩,怒吼出声,“你是在跟我交代后事吗?谁的孩子谁照顾,我告诉你,我不会管骁骁的!任他变成叫花子流浪儿,我绝不会多看一眼!”
她淡淡地抬头,毫不费力地拂开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会的。”他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她朝他笑了笑,是淡淡的充满歉意的一个笑容:“我本不该打扰你,可是除了你,这世上我再找不到另一个人可以帮我了。”
那一夜的星光璀璨,却无论如何也照不进她的眼睛。
第捌章
九月二十三,宜嫁娶,忌出行。顾府红绸漫天,喜音响彻王都。
当穿着一身赤红喜服的顾宁知牵着新娘站在喜堂上时,耳边的恭贺之声似乎远去,只有山间寂静的风,带着紫薇花香,掀开新娘遮面的喜帕,露出害羞又明艳的面容来。
那是聂澶书的脸。
他愣了一下,轻轻地闭了闭眼。喧嚣声又响彻耳边,他缓缓环顾四周,这里没有聂澶书,只有站在他身边即将拜堂的陌生女子。
唱礼官声音尖细,高高响在喜堂之上:“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他转过身,大开的房门外秋日高远,晃得他一阵目眩。新娘已经低低地弯下腰去,他却仍笔直地站在原地,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都定定地看着他。
“爹爹!”空旷的房檐突然跃下来一个人影,聂骁慌张的面容映入眼帘,像一阵风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哭出声,“爹爹,娘亲被抓走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娘亲……”
喜堂安静得可怕,风过无声,他反手将聂骁抓住,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红绸:“走。”
“宁知!站住!”叶溯怒吼出声,他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旋即抱起聂骁施展轻功离开,瞬间消失在淡青的天光下。
从盛京到南疆,顾宁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花了五日时间。南疆不属于大晋领土,恩怨是非只能靠个人解决。当顾宁知穿梭在弥漫的瘴气毒雾中时,才知道聂澶书每一次身处何种危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