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诞(第2/3页)

“济南王府的一位王子。”

济南王?燕赵歌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济南王一系是宗室远亲,乃是高祖皇帝第五子的后裔,至先帝时经历十一朝,早已破败,甚至靠着给人当田户为生,先帝过继其幼子后怜惜其遭遇,封其为在鲁郡分出几县复建鲁国。

老鲁王早在今上登基前就逝去,今上继位后特许鲁王爵位此次承袭郡王,为济南郡王,而非鲁国公。现在的济南王是鲁王的长子,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儿子司鉴宏是个帅才,于军伍方面很有天赋,燕赵歌死后,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是由他和长公主两人辅佐幼帝在长安登基。

但济南王一辈子都没有朝过长安,怎么就悄无声息地来了?她为何从来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在何处认识的济南王王子?”

燕宁越眨了眨眼睛,“我跟着燕宁盛认识的。”

“……”燕赵歌表情变得很难以言喻,“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但燕宁盛带我出去玩……”燕宁越鼓着脸颊说道,随即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燕赵歌,“等哥哥病好了我就只和哥哥一起玩好不好?和燕宁盛在一起一点也不好玩。他只会给我买糖,还凶我,不像哥哥,还给我讲故事。”

燕赵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她讲的统统都是年幼时父亲给她讲的燕地的风土人情。她稍加改变之后,当故事一样讲给了燕宁越。

纵然燕国不复,但燕地尚存。

“哥哥?”

燕赵歌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跟着老二出门是对的,决不能自己一个人出门,等我病好了,我带你出府去。”

“好诶!”

“父亲近两日就会回长安,你最近的大字练了吗?”

燕宁越闻言,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用期待的眼神看了看燕赵歌,大约是觉得让燕赵歌代写不太现实,便慌忙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着燕赵歌,喊道:“等我写完就来找哥哥!”

燕赵歌笑着摇了摇头,等燕宁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不自觉收敛了笑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处。

燕赵歌现在三个弟弟,除了燕宁越之外还有庶出的燕宁盛和燕宁康。但她平日里重视的只有燕宁越,她将其视为父亲燕岚的唯一传承,和她早逝的同胞弟弟燕歌一样重要,所以在他出了意外的时候,燕赵歌才会那么痛苦。

燕宁越逃过了兴平四年蓟侯府的走水,却没逃过乱世动荡时腐烂的人心。

“季夏,喊季钧进来。”

“是。”

季钧是燕人,燕国覆灭之后流浪到大晋,卖身进了蓟侯府。这样的情况在过去十几年里有很多,然而更多的是一家十几口都葬身在逃亡的路上,最终一个也不剩。穷苦百姓在天灾人祸下,连苟且活着都是奢望。

“少主。”季钧单膝跪在燕赵歌身前,一身短打。

“让人去街上打听打听,济南王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是。”

燕赵歌想不明白,如果她早几天醒来,做了些事情的话发生些变化倒也不叫人意外,但这种莫名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倘若济南王府入京,司鉴宏没能留在鲁地,鲁地的兵马还会落到他手上吗?等到十年之后,是否还有那个能征善战的司鉴宏?

那么,又是否会有外戚燕王?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燕赵歌叹了口气,端起季夏放到她眼前的碗,没怎么犹豫,张嘴喝了下去。刚煮出来的汤药还散发着热气,稍微有点烫。她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药汁,将药碗放在柜子上,然后对上匆匆离去又赶忙到她身前的季夏的目光。

“怎么了?”

季夏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药碗,又看了看面色一如平常的燕赵歌,突觉拿在手里的蜜饯变得十分多余了起来。

燕赵歌了然。

她年幼时到大晋的一路上因为风餐露宿而落下了病,养了两三年才堪堪养好,那几年总是在吃药,每吃一碗药都要大哭一场,因而有了嗜好甜食的习惯。后来她开始习武,病生得少了,却依旧离不开蜜饯。

十九岁的她还要含着蜜饯才能吃下药。

可二十九岁的她早就尝不出蜜饯是个什么滋味了。

燕赵歌从季夏手里拿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很甜,甜得发腻,但那十年的苦难远远比这甜滋味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