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微山湖上(第3/4页)

“那么为什么古人不如此为之呢?三代时却从未听说过此举啊!”谢肇淛开口问道。

林延潮当即道:“那是因为三代之时,没有铁具,甚至没有铜器,自然打造不出好农具,甚至也不知道深耕之用,如此更不知使用耕牛,更不说他们还没有今日番薯,苞谷之物。最重要是那时天下人口不过百万口,哪里如有今日亿万生民之多。”

“一时之制度,只能适用于一时,却不可适用于一世,若墨守陈规,天下必亡,这也就是我们不断变法事功的初衷所在了。”

其余的人还在半懂半不懂之间,但徐贞明,徐光启都是露出拜服的神色。

林延潮所引用的知识,乃是国富论的知道罢了。

但这个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却是破天荒的。

徐火勃虽是听不太懂,但仍是不明觉厉的记下心底暗自庆幸,果真还是跟在老师身边能学到东西。

林延潮又向徐贞明道:“也请徐先生多培养能够务农事的读书人,这务农事不是学如何为政,而是学如何尽地力,这是要从课农学圃中得来的文章。”

徐贞明当即道:“部堂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谢过部堂大人。”

徐火勃听了后又赶紧记下林延潮的话。

也就是林延潮这一番话,徐贞明下面数日就埋首于船上,将自己这几年来屯垦种旱田的心得,写作了一书。

此书也模仿了他前作《潞水客谈》,用船上两个人无聊时,一问一答的方式来讲农政。

只是地方从潞水换到了微山湖,于是徐贞明将书名为《微湖客谈》。

从此事功之学又分出了一支,不过此乃后话。

运船继续前行,船到了山东地界,林延潮就不能不去看一个人。

这个人与申时行一样,都是林延潮仕途上的恩人,他就是现任河道漕运总督潘季驯。

提起潘季驯,徐贞明,徐光启二人都是肃然起敬,论及事功二字,人家才是大明第一人呢。

至于王士性对于潘季驯也是敬仰已久,二人都是浙江的同乡。

但林延潮此去见潘季驯,却带着惆怅和伤感,这一面很可能是二人最后一面了。

自河道衙门与漕运衙门合并后,潘季驯已不坐镇济宁了。他现在正在主持开凿李家口河,此事林延潮记得是潘季驯最后的政绩了。

到了一处渡口停泊,众人都是下了船。

到了河漕总督衙门临时驻地前,潘季驯坐在轿子里,手持着流域图正在那看着。

他今年已是六十九岁,马上近于七十,眼睛自然不好。所以平日看公文都要配着铜质西洋眼镜,这眼镜是申时行所赠。

他为官清廉一贯不收人礼物,但这样西洋眼镜倒是十分喜欢,戴上去后勉强可以看清公文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见天色暗了,潘季驯方才将图纸放了下来,精神有些不济。

就在这时候轿子停下,下人禀告道:“老爷到行辕了。”

潘季驯点点头,在下人搀扶下轿子了,这时候行辕总督府旗牌官,以及他的心腹师爷来到轿子前参道:“见过制台大人。”

潘季驯点点头道:“我去视察河工这几日,衙门里有什么大事?各地衙门有无紧急公文,还有江南来的漕船过淮了吗?”

潘季驯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然后大步走向行辕,几人边走边作答后,师爷方才插了一句话道:“启禀东翁,前礼部左侍郎林延潮求见。”

潘季驯哦地一声,然后微微笑着道:“林学功来啦!让他到偏厅见我。”

不久潘季驯来至偏厅,而林延潮看到潘季驯时,他比自己三年前相见时已是更苍老了许多。

“学生见过司空。”

潘季驯朗声大笑,当即拉过林延潮手,然后从取过一张图纸来道:“你来得正好,替老夫参详参详,这是老夫新开凿的李家口河,一共一百里,比你当年在归德所开的贾鲁河还长三十里。”

“漕运新渠挖成通航后,留城至境山段仍沿用旧渠,避不开黄淤,这新河一开,就避开黄河,而且这大湖既能为运河的水柜,也可为蓄水大河涨水之势。此事一成,老夫任河道总督十几年来就没有白作,可以留恩德于后人,到时候青史上会如何写潘某的功绩,宗海你来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