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页)

看见那匣盒,昨夜的种种,全涌入脑海。她抬起头来,等待韩良的嘲笑,或是比死更可怕的命令,却只看见他面无表情的张嘴。

「这个,是主公要归还给你的。」他冷然说着,额角青筋略浮,隐约抽动。「香料,能毒能治,主公说,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第一名奴仆,放下手中的匣盒,退了出去。

她讶然无言。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什么意思?

恍惚之中,好似能看见,关靖昨夜似癫且狂的神情。

她胸中的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握住,慢慢的、慢慢的收紧。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不甘的言语,在寂寥的空气中震颤着。

韩良紧抿着唇,抬起手来。

第二名奴仆上前,将手中的物件也搁上了桌。

那是数十个长形的木盒,过去数月以来,她见过无数次,认得那些盒子。用不着韩良打开,她已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一些盒子里装的,是关靖日夜书写,从不停手的绢书,每当他写好,就会收存在这些长形木盒里,让韩良收去。

「这些,则是我要给你的。」

他?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藏住讶异泄漏于外,昨晚泪湿的乌黑的双眸,迷惑的看着韩良。

「这些绢书自从主公书写后,从来没有别人碰过、看过。」韩良直视着她,缓声说道:「你是除了我之外,头一个阅读这些绢书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

为什么?

「这里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这些就够了,看完这些绢书,如果你还想杀主公……」韩良负手而立,凝望着床榻上头,苍白如雪的女人,一字一字的许下承诺。

「我、帮、你。」

韩良走了,奴仆也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还有她的香匣,跟一桌子的长木盒。

她是要杀关靖的人,韩良最是清楚了。那么,他还要让她看些什么?就算她真的看了,又能改变什么?

改变关靖杀人如麻的事实?改变他罪孽深重的恶行?

不会的,不可能,她太清楚。

他已经杀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焚杀景城,一命不留。

那个男人,是不会后悔的。他不懂什么是后悔。

他杀起人来,是一丁点儿也不手软,他不是关在皇宫里头,什么都不知道,只贪图享乐的年轻皇帝;不是躲在城墙里头,只会高谈阔论、茶毒百姓的高官世爵,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并不无知,没有任何借口。

令,是他下的。

人,是他杀的。

城,是他屠的。

他甚至是亲手射出了第一支火箭,亲眼看着火烧景城,亲口下令一个不留。

事到如今,韩良还要她看什么?看了,又有什么用?

有那么一瞬间,沉香只想将桌上那些,堆积起来的长木盒,全部都捣毁,然后扔出屋外,眼不见为净。

但是,胸中无形的大手,仍紧紧的、牢牢的握住她的心。昨晚关靖眸中,那癫狂痛楚、苍凉倦累的眼神,依然烙在心头。

要死要活,随你心意。

这两句话,虽然是韩良转述的,但是,她却彷佛能听见,他说出这两句话时的语音。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罢,他的命是赔给你了。

韩良心有不甘的话,也在耳边回荡着。

他要把命赔给她?为什么?因为她像幽兰?还是因为他也对她有情?或者他以为,这样一来,她会因此回心转意?

她要杀他啊,尽管如此,为什么他言下之意,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他就这么有自信,敢拿命来赌?

沉香盯着桌上的香匣,以及那些木盒,心绪千回百转,杂乱无章。

冬日的暖阳消逝,地上的金光,被云掩去。

寒气更加拢聚,她却不觉得冷,缓慢困难的走下卧榻,来到桌边。

她绝对不会原谅,关靖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的确很想知道,他日以继夜的,到底是写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内容,让关靖这么用心?让韩良如此珍惜?

她拿了最上面,标着卷一的木盒,推开密闭的盒盖。

装着绢布的木盒,做工精细,是防水的,一只木盒里,就收好几卷绢书。她拿出最上头的一卷,在桌上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