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十八章 心不能忘(第5/6页)
绿萼轻笑道:“什么事?”说罢放下书,掀了帘子出去了。不过片刻,便回屋来将我唤醒,“姑娘,有客求见。”
我懒懒地坐起身,不悦道:“都这样晚了,谁还会来?”
绿萼摊开右手,洁白如玉的手心上,是一串红珊瑚梅花香珠,色泽殷红如血,经年暗香不消。我精神一振,拈起香珠道:“这是个好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
绿萼道:“姑娘忘了么?这串梅花香珠是咸平十年的春天,姑娘初入宫时,升平长公主赐给姑娘的。后来在端午节上,因睿王的长女松阳县主讨要,姑娘就随手送给了她。松阳县主如今已是郡主了。”
我想了好一会儿,不禁叹道:“是了,那时候松阳县主才两岁,被生母董妃抱在怀中。睿王夫妇甚是恩爱。”咸平十年的端午夜宴,众人济济一堂,连高思谚与裘后也展示了帝后之间应有的信任、敬重与恩爱。柔桑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为了来见我,险些被长裙绊了一跤。如今高思谚与裘后早已不在人世,柔桑临朝称制。我的记性也平常了,竟连这一串红珊瑚梅花香珠的事都忘记了。
我笑道:“莫非是松阳郡主来了?”
绿萼道:“正是。松阳郡主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悄悄地就来了。”
想起师广日,我觉得甚是无趣:“她来见我做什么?难不成也要杀了我?”说罢将香珠抛给绿萼。绿萼揣在袖中,道:“姑娘若不想见,奴婢亲自去回绝郡主。”
在京中度日,迟早会面对睿王。小小的郡主,见一见又何妨?“不。她既然来了,还是请她进来坐坐。”
绿萼担忧道:“姑娘是知道的,郡主的继母是昱贵太妃的亲妹妹,奴婢怕郡主也像华阳长公主一样……”
我笑道:“她不会。好容易睿王府没有受牵连,她若学华阳长公主,不是陷父王于不义,授人以口实?既然她搬出故旧之情,还是不要怠慢的好。”绿萼无奈,只得拿了香珠亲自出门迎接。
松阳郡主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圆脸清秀可爱,依稀还有小时候的轮廓。脱去大毛斗篷,露出浅湖绿的皴染黄花长衣,细长的红玉髓耳坠搭在银狐毛领上,似雪白的肌肤上一点殷红。
彼此见过礼,松阳笑道:“许多年不曾见玉机姐姐了,姐姐还和从前一样。”
我笑道:“上一次在济慈宫见到郡主,郡主还只有六岁,如今郡主已经是大姑娘了,玉机怎还能与从前一样?”
松阳的笑意平和腼腆:“那时候我在太皇太后那里住着,玉机姐姐天天来教我作画,我都记着。”说着一伸臂,特意露出左腕上的梅花香珠,“再小一些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不过父王说,这件心爱之物,也是玉机姐姐所赠。听说玉机姐姐病了,我自然要来看一看。”
我微笑道:“多谢郡主挂念。”
松阳道:“我整日在府里坐着,外面的事都不知道,所以来迟了。玉机姐姐莫怪。”
我从绿萼手中亲自接过茶盏:“郡主何须这般客气?天气寒冷,郡主请用茶。”松阳欠身道谢,却不喝茶,眉间一点一点涌上心事,双唇抿成一线。她也不问我如何受伤,伤情如何,只一味发呆。
松阳夤夜前来,绝不是来探病的。于是我径直问道:“不知郡主驾临,有何见教?”
松阳缓缓起身,一袭绢帕在手中绞成一团,泪水盈盈欲滴。她郑重地行了一礼:“我今日前来,是斗胆请君侯救救我的姨母。”
我起身欲扶,连运两下劲,松阳却纹丝不动。我这才想起,她曾随启春学过剑术,她的继母又是邢茜倩,她的武功亦是不弱。我叹道:“郡主是说昱贵太妃?”
松阳扬眸,“是。请君侯救救姨母。”
我缓缓道:“昱贵太妃母子密谋刺驾,这是大罪。恐玉机无能为力。”
松阳再也忍不住,顿时泪落如雨:“君侯素来明断,难道也相信这些生安白造的罪名?昱贵太妃母子多年来安守本分,先帝一直供奉优厚,礼敬有加。邢将军因有二女为妃,为避盛名,辞官在家,多年不通宾客。这样的情形,贵太妃即便刺驾,皇位多半也不会落在濮阳郡王头上。如今的形势不正是如此么!?”
此话一语中的。邢家在朝中无人,邢将军又放弃了兵权,即便群臣有意立长君,只要皇太后与信王坚持立皇长子,濮阳郡王便半点机会也没有。我既感动又诧异,想不到松阳郡主对继母的感情竟如此深厚,更想不到她的分析又如此鞭辟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