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六章 白虹蝉翼(第4/5页)

我笑道:“难道她们二位的剑术不是一般高明么?即使有高下,也在伯仲之间。”

封若水笑笑,不置一词。走到庭院中,她仍向我的窗口望了一眼,恰好我也站在窗前目送她。目光相接,俱是一笑。她款款而去,似一朵娇艳无匹的牡丹,悠然盛开于美好的春日。

这两日,我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的繁华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连风中各种鲜花嫩草的香气都那么逼真。想起适才午睡的梦境,我白发苍苍,锦素却仍是十二岁的模样。不知是如今的我梦见了年老的我,还是年老的我梦见了如今的我。

这一日,粲英宫中的人去了一半。

直到晚膳时分,皇后与两位贵妃也没有旨意下来。晚间,我去锦素的房里看她写字。

锦素以行书抄写《庄子·齐物篇》,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待写到“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一句,我看那“蝶”字写得尤为传神,翩然似展翼飘飞,不禁想起了日间的梦境。

写毕,锦素仔细将笔洗净,搁在青釉刻花笔山上。若兰与若葵一左一右提起锦素写过的纸张,锦素抚颌细细推敲。我则在一旁绣着绿萼日间只绣了一半的桃花瓣。待墨迹干了,锦素命人收起,这才坐下陪我饮茶。

锦素道:“今天启姐姐和谢姑娘府里早早来接,启姐姐顾不得向姐姐告别,就先走了。她嘱咐我向姐姐致歉。”

我不禁红了脸道:“是我贪睡了。”

锦素侧身在铜盆中洗去手上的墨渍,一面笑道:“姐姐睡着的时候,封姑娘也亲自去姐姐屋子里送东西,后来又到我屋里来,送了我一方银丝龟纹砚。”说着打开地上的锦盒,内中是一尺见方、厚约三寸的大砚台。一丝雕花也无,银丝龟纹却甚是鲜亮,果真是一方好砚。

只听锦素又道:“我也没什么回礼的,便写了一幅字送给她。不知她送了什么给姐姐,姐姐又回了什么给她?”

我微笑道:“封姑娘送了一套青金石坠裾给我,我并没有回礼。”

锦素奇道:“姐姐为何不回礼?”

我笑道:“我们在宫里,她在宫外,是外臣。便是启姐姐她们,也要避忌几分。”

锦素失声道:“如此看来,是我虑事不周,不该回赠那幅字给她。”

我笑道:“闺中女儿互赠玩物,倒也不必太当真。只是这方砚台太过名贵,还是收起为好。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去,恐怕要生事端。”

锦素连忙合上锦盒:“妹妹一定不用。”

第二日,我被封为从七品女巡。我与锦素、史易珠、徐嘉秬三人齐齐跪在凝萃殿中,高举双手接过官告[16],三呼万岁,方才起身。内侍走后,芳馨郑重收起官告。不多时,守坤宫的桂旗来传皇后旨意,赐我居住长宁宫西配殿,主殿启祥殿由五岁的皇子高曜居住。

回屋后,芳馨扶我在上坐好,携红叶与绿萼在下磕头。我忙扶三人起来。

红叶欢喜道:“才刚内阜院又拨了四个丫头来服侍姑娘,另有四个内侍,都在外候着,要给姑娘请安。”

芳馨笑斥:“如今该叫大人了,还一口一个姑娘地混叫。”

我忙道:“姑娘很好,以后还这样叫。”

众人礼毕,已近午时,我吩咐红叶:“你去看看于姑娘在做什么,就说我要去看她,问她得空么。”不一时,红叶回道:“于姑娘的母亲杜衡姑姑来了,若兰她们正在收东西。于姑娘说姑娘几时去都可以。姑娘现在要去么?”

我颔首,叫芳馨拿了昨日长公主赏赐的红宝石花钗做为给杜衡的见面礼。若兰迎我进去,只见锦素与杜衡正细看官告。见我来了,杜衡忙上前行礼,千恩万谢地受了花钗。只见她高髻银环,正是执事宫女的寻常打扮。只是肌肤粗黑,面相衰老,三十如许的年纪,看上去竟老了十岁。

我拉起锦素的手道:“妹妹大喜。妹妹被封为女巡还是女史?住在哪宫?”

锦素道:“是从七品女巡,赐居永和宫西殿,永和宫正殿毓福殿赐予皇长子显居住。”

我点头道:“妹妹果然是去服侍周贵妃之子。”

锦素深深地望着我:“姐姐难道不是去服侍皇后之子么?”

天色阴沉,阳光照不透绵绵白云,风中弥漫着春日特有的凝涩气息。我心里一沉,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