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要你回头,看着我(第7/10页)

她挽个剑诀,忽然一剑平平刺出,晶莹的雨水顺着剑身滚下来,落在碑面上“啪”一声轻响。

回旋、斜刺、飞身竖劈,回燕剑法共有二十一招,招招连环,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冰冷的雨水从她脸颊上滑落,汇聚在下巴上,像曾经辛勤练剑的满脸汗水。

回去了,回到了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风里带着松脂的清香,铁剑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声。

杨慎正站在对面,一张坏蛋脸,目光明澈。

他肩膀上还有个大补丁,缝得乱七八糟,是她的杰作,还没有来得及换上新衣。

“一局定胜负,输的人赔二十文钱。”他说得那么坦然,叫师父听见的话肯定一顿好骂。

伊春低声道:“你还欠我三十两银子呢?什么时候还我?”

没有人回答她。

回燕剑法第二十一招燕不回,斩春剑直直从她手中飞出,钉入墓后一棵冬青树。

永远也没人还她三十两了,这笔账彻底被耍赖到家。

伊春大口喘息,在墓前直直站定。

“我把斩春送你。”她低声说,一掌拍在剑柄上。

名震天下的斩春剑,瞬间断成了三四截,落在泥水里看不出形状。

“……再见。”

她转身,把脸上纵横交错的水迹抹去。

舒隽带着小南瓜远远地站在屋檐下避雨,见她走过来,小南瓜忙不迭地招手:“姐姐姐姐!快过来!”

伊春走过去便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咕哝:“好冷!”

舒隽抓着袖子似是想替她擦脸,她神色自然地退了一步,笑问:“什么时候去你家?要准备礼物吗?”

他淡然放下袖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礼物就不劳费心。不过去之前你自己得准备冬衣,雪山上奇冷无比。”

伊春窘然掏出荷包,胡乱翻了几下。

这次出门,爹娘给她五两银子,就算她向来不是大手大脚的人,这一年过去,五两银子也花的只剩不到一两了。

冬衣一买,那她整个冬天就指望喝西北风度日吧。

正是尴尬的时候,对面忽然扔来一个旧荷包,伊春急忙抓住,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以前用的,里面的三两银子连着几个铜板一个子儿都没少。

舒隽拢着袖子,眉头一挑:“物归原主,看着人情上没收你保管费加利息。拿走吧。”

伊春先是释然一笑,跟着又皱起眉头:“这点钱……还是不够。以后还得过日子……”

舒隽咳一声,别过脑袋:“有我呢。”

她吓了一跳:“你……要收四成年利?”

舒隽好像生气了,转着眼珠子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给你面子,只收两成年利好了,赔本出血价。”

最后伊春荷包里多了十两新鲜白银,脸色也亮堂不少。

眼看着雨停了,她第一个走在前面,笑吟吟地对他俩挥手:“快走啦!趁天还没黑!”

小南瓜在后头和他主子咬耳朵:“主子你铁公鸡也不能这样!十两银子你还收什么年利?!”

舒隽没说话。

要她欠着他才好,欠得越多,越还不起才好。这样她才不会飞远,再也不回头。

我要你回头,看着我。

舒隽第一次觉得,借出收不回的银子这事儿还挺畅快的。

滇西北有雪山,高逾千丈,人迹罕至。

舒隽的家,就在那遥远的闪烁银光的山顶上。伊春很怀疑那地方能否住人,她自幼生活在温暖的湘地,对寒冷气候实在不适应,把冬衣紧了又紧,还是觉得风从衣缝钻进来,冻得瑟瑟发抖。

回头看看舒隽,他披着貂皮大氅,正指挥小南瓜从包袱里取衣服。

“冬衣不光是里面带棉花的。”他把一件狐皮大氅罩在她身上,顺便套上一顶狐皮帽,“在雪山只有穿着皮毛才暖和。”

“……你不早说。”伊春把帽子扶正,打个哆嗦。

他就是早说也没用,她身上那点可怜的银子,不要说貂皮狐皮,狗皮的只怕也买不起。

雪山中万籁俱静,只有毡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有大片积雪从枯枝上滑落,听起来都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舒隽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照看伊春,她显然不擅长在雪地里行走,一脚深一脚浅,气喘吁吁,白雾把脸笼罩住。

她生得瘦削,偌大一件狐皮披风在她身上硬是多出一截拖在雪地里,一张脸几乎被狐皮帽子全遮去,看上去倒有一种别致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