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7页)

“也见血也伤筋骨。”

“外敷,匀着抹上。”

“劳驾,庆丰公寓出去往哪头?”

“出门往东第三条巷子拐进去,有招牌。”

徐天从药店出来,低着头走。经过巷口公用电话,往巷子里拐去,前面不远是庆丰公寓的招牌。庆丰公寓里,前院五六只炉子排在院墙下,炉火在黑夜里正红。炉子上的烧水壶冒着热气,挨着炉子排着十几个暖水瓶。老妈子正把烧开的水从炉子上拿下来,往暖水瓶里灌。老妈子嗓门很大:“二进刘太太水开了,来拿!”

门房口的一个男听差守着电话,看徐天进来。徐天在前院晃了一圈,并没有往里进,回到门房电话机旁问:“借电话用用。”

听差问:“您住这儿吗?”

“路过。”

“难怪面生,电话给房客用的,出门左拐口儿上有公用电话。”

徐天看了看电话拨号盘中间写着的本机号码,问:“走多远?”

听差说:“没多远。”

“谢了。”

徐天刚走出院子,冯青波就提着暖水瓶从里院出来,另一只手拿着田丹的红色胶皮暖水袋。

老妈子挺喜欢这个一看就有文化的年轻人,她热情地说:“开水刚加完,冯先生水壶放这儿,一会儿喊您。”

冯青波彬彬有礼地说:“不用喊,我等一下。”

巷子口公用电话,有个男人抱着听筒。徐天过去站了一会儿,掏出警徽,用尖头在墙上划写公寓的号码。男人是个读书人模样,用西安话扯心撕肺地喊:“……不要再挂电话,话不讲出来我宁可去死……喂?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谁说你是狗啊?我说照沟渠,你最多就是个沟渠,我不会卑鄙到把我爱的人说成狗,我曾经爱过你,现在也爱着你……喂?我还没讲完!”

男人的听筒被徐天接过去,扣上。男人还沉浸在被抛弃的悲怒里,徐天问:“不冷吗?”

男人怒火中烧地说:“我不冷!”

“不冷等会儿对着电话把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不是没说够吗?就当里面是那个沟渠。”

男人怔着,徐天开始拨号,同时指着墙上的号码说:“这号码啊,对方要挂了再打回去接着说,说痛快为止。”

“你是谁啊!”

徐天把警徽放到男人手里,说:“警察。”

电话通了,是那个男听差的声音,徐天问:“庆丰公寓?找冯先生,冯青波。”

水烧好了,冯青波正在灌水。

门房喊:“冯先生,电话!”

冯青波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提起暖水瓶向门房过去。

公用电话边上,徐天捂着话筒跟那个仍沉浸在悲愤的男子说:“警徽我一会儿回来拿,敢携警徽逃跑,坐牢。”

电话里传出冯青波的声音:“我是冯青波。”徐天松开听筒,将电话递给男人。男人犹豫着,徐天转身快步往巷子里走。

听筒在耳边,电话里没有声音。冯青波目光阴沉地看向院子门口,又打量周边的人,说:“你找谁……不说话挂了。”

男人心一横,大吼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就是一条狗,连个沟渠都不是,不许挂我电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理……”

冯青波冷静地听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摁断电话叉簧,听筒还拿在手上。冯青波敲了敲门房的玻璃,问:“何师傅,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听差在里面坐着摇头,电话铃又响起,铃声沙哑而执着,就像那个悲怒男人的声音。

冯青波看到徐天走进来,只扫了徐天一眼,随即重新接起电话:“喂……”那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叨叨叨。

冯青波问:“找冯青波吗?你是谁?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和住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和我打招呼……”

徐天站在冯青波侧后方,看着他的手指头在红色胶皮暖水袋上敲打。冯青波瞟了徐天一眼,礼貌地笑了笑,挂了电话,提起暖水瓶,对着徐天说:“现在莫名其妙的人真多。”

徐天也笑了笑,听差对徐天喊:“先生,我们电话只给租客用,您再来也没用。”

冯青波转身说:“让他用吧,也许有急事。”

听差说:“出门左拐不远就有。”

冯青波说:“也许有人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