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8页)
街边的卤煮火烧档热气升腾着,金海和徐天站在大锅边。金海夹着公文包说着:“多加点百叶大肠,别净是心肝肺,没嚼头。”老板倒苦水说:“金爷,牲口都见不着了,上哪儿弄下水去?您凑合,卤还是原味。”
两大碗卤煮盛出锅,徐天和金海一人一碗端到手里。金海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老板看出金海的不悦,只能赔着笑说:“里头吧?外头冷。”
徐天已经端着碗蹲到石牙子上去了。金海也端着碗过去,俩人并排就着胡同的冷风吃。胡同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北平百姓,间杂着一些来历不明的军人。
“大哥,要一辈子不出胡同,都不知道外面快变世道了。”
“世道变胡同也得变,窝不了一辈子。”
“一辈子见不到她们那种人,咱还以为自己多牛呢。”
“你说谁?”
“女人。”
“姓柳的还是田丹?”
“都不善。”
金海闷头吃了两口,说:“姓柳的原话怎么说?”
“四十六根金条一根不扣,把田丹做了,昨天咱们仨打算抄她的事儿就算没了。”
“她一个倒钱拼缝儿的怎么跟共产党过不去?”
“也没见过倒钱拼缝儿能调国军部队的。”
金海停了嘴说:“你又找她,没火上烧油吧?”
徐天抽了下鼻子说:“没,认怂去的,冻得半死。”
“现在好点了?”
徐天摊开手心,手里攥着田丹的白色药瓶说:“脑袋是不晕了,人有点晕。”
“我说啥来着?”
“啥?”
金海低头接着吃:“算了,不说了。”
“您说呀。”
“小朵出事头天晚上,我说这世上好女人你连见都没见过,为个土妞跟我犯愣……”
徐天将吃空的碗往石阶上一顿,金海收了声。片刻,那只碗裂了,裂成几瓣从石阶上摔下去。
“大哥,我胡同里长的,也就合适土妞,您别再宽我心了。”
“犟吧,这坎儿得慢慢过,才几天工夫啊,过年关就不犟了,结账。”
老板看着空碗,有些歉意,这歉意来自乱世,“算了,两碗卤煮,请您和天哥应当的。”
金海打开包掏钱说:“别废话。”
老板瞅见里面有支手枪,老实在边上站着。徐天瞅见了包里的剔骨尖刀,扭回头去。
金海付完钱问徐天:“一会儿你去哪儿?”
“您去哪儿?”
“找姓柳的,让我们杀人,我得问问金条到底怎么算。”
“真要杀那女的?”
“看姓柳的怎么说。”
金海顿了顿,接着说:“按说是杀不得,剿总保着她,保密局也盯着,但之前我狱里就杀过共党,所以说什么都得走,走到哪儿都得花钱,钱在人家手里攥着……是这理儿吗?”
“咱和她没冤没仇。”
“这世道没冤没仇杀人的多了,小朵不就是?”
徐天瞪着金海,金海也觉得自己话重了,说:“不用你下手。”
徐天硬着头有点气,说道:“我的钱可以不要。”
金海夹着包慢慢走开,“回去歇会儿,走了。”
徐天愣着,想着金海的话。卤煮老板拿着金海的钱出来,递给徐天。徐天没反应过来:“干啥?”
“金爷的钱不能要,他帮过我。”
“这一片儿见过抽哈德门抽特凶的人吗?”
“哈德门可是好烟,抽的人少。”
徐天站起来,老板捏着钱说:“哎,天哥……我这儿还有半包哈德门,要么您拿走。”徐天站起身子,老板将钱揣到兜里,从店里拿了半包哈德门烟出来。徐天接过烟,数了数里面还有十来支,问:“你抽这烟?”
老板继续陪笑着:“我哪儿抽得起,招待地面上大爷的。”
“你没抽吗?”
“我就不会。”
徐天又盯着老板看了半天,老板不自在地说:“您都把我看毛了。”
徐天没说什么,揣起烟离开。
珠市口,徐允诺架着老花镜双腿盘在椅子上算账。桌上,一盒点心打开着,关宝慧边吃边问:“徐叔您吃啊,专门给您买的。”
徐允诺转过头,宽容地看着宝慧:“您吃,要茶吗?我去沏。”
“不麻烦了,一会儿进去看看我爸。”
“还让您这么破费。”
“铁林昨晚特意叮嘱的,说小朵没了,得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