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咱一会儿出门。”柳如丝又气又好笑,“枪收起来,用不上。”

“噢……”萍萍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终究是个小姑娘。

巷子里,三兄弟和三个特务正被分别押上两辆军用卡车。萍萍把枪放回柜子,又上楼回到房间。柳如丝边换衣服边说:“回头叫人把巷子地面修修,打得乱七八糟。”萍萍看看窗外,青色的砖墙被打出了砖茬,像是被翻出来的伤口。

两辆军用卡车已经退出去开走了,柳如丝催促正往外看的萍萍说:“收拾东西呀,这就出门。”

萍萍收回目光,想到刚才那个电话,说:“要不要给冯先生带点心。”

柳如丝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说:“带吧。”

平渊胡同,大缨子在屋里守着一盆粥、两双碗筷和几个火烧。屋子里安静得吓人,大缨子心魂不定地拧开话匣子,里头依旧在放着京韵大鼓:“……三国纷纷乱兵交,四处里狼烟滚滚动枪刀。周公瑾定下一条火攻计,诸葛亮他祭东风把曹操的战船烧……各路的兵将全派到,那关公在帐下皱眉梢,问军师这样的军务不派某,明明白白地把我关某瞧薄了……”从窗户看出去,刀美兰披着棉袄立在院子。女儿没了,伤心到极点后就成了一种木然,那种木然是胶状的,凝成一团不可名状的气息。都说人死了,灵魂是会在晚上回家看看的,刀美兰在等待着,等着女儿的灵魂。

卡车还在行进,军用卡车车厢里挤满了荷枪实弹的军人,三兄弟蹲在军人中间。车摇晃地开着,也没人搭理他们。

篷布飘拂,从缝隙看出去是红红的宫城和低沉阴厚的天际。两辆军车穿过午门开入宫内,天将尽黑,只在宫墙远端还有一线暗红。宫内广场充斥着军人、军队、军车、军械,两辆卡车停稳,军人陆续跳下来放开车后板。三兄弟迟疑着下来,顿如三只小蚁淹于铁流乱马之中。

刀美兰家中,京韵大鼓还响着:“……温酒也曾把华雄斩,有那三战吕布在虎牢。斩颜良诛文丑我的刀法玄幻妙,保着二皇嫂到灞桥。过五关连把六将斩,拖刀计把蔡阳的首级削,大江大浪某曾过了多少,哼……难道说这小小的沟渠我会保不牢……”一只手关了案子上的旧匣子,大缨子停了吃火烧的嘴,发现刀美兰不知何时进来了。大缨子抬起头,小声地问:“粥凉了,热热?”

刀美兰双眼无神,怕是已经流干了眼泪:“我是不是该死?”大缨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说:“还是热热吧?”刀美兰自顾自地坐下,接着说:“让她和徐天走就好了,起码人活着。大冷天儿的,棉袍也没穿我就叫她走。”

大缨子听得心惊,放下火烧说:“昨儿我在隔壁听着小朵跟我哥说,是要和徐天留在北平不走,说完就回这儿了,怎么又跟你说要走呢?”

刀美兰眼泪又落下来,“小朵和徐天不走,金爷怎么说?”大缨子想转开话题:“大家这么熟了,还管我哥叫金爷。”

“他怎么说?”

“肯定不高兴。”

“说啥。”

“就那些片儿汤话。”大缨子越听越不对劲儿。

“你猜谁杀的小朵?”

“小红袄啊。”大缨子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说。

“我,我杀的。”

大缨子差点把刚吃的火烧咳出来:“美兰姐你要愿意,我今儿睡这儿,这屋一直是你们娘儿俩,我陪你缓一阵……”

刀美兰泪眼看着大缨子,大缨子擦擦嘴说:“不睡也没事儿,心里过不去了啥时候都来敲我门,反正挨着隔壁。你别这么看我,慎人。”

刀美兰没接大缨子的话茬儿,说:“小红袄是谁?”

大缨子没法回答:“他们哥仨这会儿肯定合计着呢,动咱们的人,在北平四九城跟犯天条差不多。”

刀美兰呢喃:“是吗?”

大缨子看好像糊弄过去了,又咬了口火烧说:“他们哥仨儿黑道、白道、官道齐了。”

皇宫内广场,哥仨围成一个圈蹲着,缩着脖子。边上一圈有五个持枪士兵看守,四周篝火、风灯、车灯……

金海有点冷,掀起围巾捂嘴躲着风说:“世道变了,老话强龙不压地头蛇,现今北平地面儿上搁哪儿都盘着龙。”

徐天一肚子火气不觉得冷:“对不住大哥二哥,小朵是我的事,连累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