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7/32页)

为了检查父亲的房间,我在周末回到了父母家。我想弄清楚父亲十年前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对死亡是怎么看的,以及能否找到他离世的相关线索。

我含糊地告诉母亲:“前阵子我和田边聊过后,就想着要收拾一下老爸的房间。”

据说,母亲这十年来从未想过要踏进去一步。说是父亲的房间,但也没有那么高级,只是将储藏间简单地改造了一下。

啊,真怀念!

那时我还在上初中吧,父亲突然提出“希望能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他情绪高昂地宣布“从这栋房子建成的年限来看,现在重新装修一下也未尝不可”,事实却是百姓的呼声往往难以上达天听,就算上达了,也只会采取折中方案。“花钱装修不如把钱用在孩子的教育上,你想要房间的话,把储藏间稍微改造一下不就行了吗?”听了母亲的想法,父亲马上拍手称赞道:“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每当看到父亲这样,我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墙头草”这个词。不过严格地来讲,又有些不同。“墙头草”的立场并不固定,而且永远都会倾向占据优势的一方。但是,就算母亲处于绝对的劣势,父亲恐怕也会对她言听计从。

比如,以前在看棒球比赛的电视直播时,只要母亲不服裁判的“坏球”判决,认为“裁判黑哨,球明明进了好球区”,父亲就会立刻附和着表示“太过分了,这球怎么看都是好球,裁判就是没长眼睛”。但要是母亲改口说“啊,应该是好球吧”,父亲便会自然地改变意见说“确实很悬啊,擦着好球区的边过去了”。类似这样的场景,我不知看到过多少次。

对于我想整理父亲房间的做法,母亲可能也觉得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她没有像几年前那样对“整理房间”做出太多情绪上的抵触,而是将垃圾袋递给了我,说:“不要的东西就扔到这里吧。”

房间收拾起来并不麻烦。不过是一个稍大的储藏间,不需要费太多时间整理。我打开橱柜,将里面的东西按照去留分开放好。

每拿出一件东西,我都会回想起与父亲度过的那段时光,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楚。这件物品收拾好了,下一件物品又会激起我对父亲的无尽回忆,就这样循环反复,我渐渐无法继续整理下去……其实,这种事并没有发生,我只是平静地整理着父亲的遗物。这些遗物中本就没什么能触动心弦的物件,大多是一些索然无趣的东西,比如从公司拿回来的吸铁石、燕尾夹和文件资料等等。

就在觉得这与收拾一个普通的储藏间没什么区别时,我发现了一个纸袋。纸袋的前面还放着一个很重的纸箱,看起来像是被人特意藏在了那里。我费力地搬开箱子,将纸袋取了出来。打开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画纸。我正纳闷,却发现上面用蜡笔画着一个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谢谢你为我们做的努力”。这是我小时候的作品吗?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应该没错。父亲竟然还保留着这些东西……

纸袋里还有三个大笔记本,封皮上用数字潦草地标明了册数。

我翻开本子,发现里面满是父亲的笔迹,像准备高考或上大学时认真整理的课堂笔记。这是父亲年轻时读书留下的东西吗?我仔细看了看,立刻发现并非如此。

问“为什么生气”,答“没有生气”,这时基本上就是在生气。

这是一本类似格言的笔记,却比格言更具有实践性,凝聚着生活的点滴智慧,更像是一本行动指南。父亲曾在文具厂工作,上面汇总的大概就是他处理客户投诉时的各种应对方法吧。当我读到“回应对方时语气必须夸张,如果事态不是非常严重,对方也不会因为这种夸张的语气而生气”“不管对方做的饭菜味道如何,绝对不能只吃一口就放下筷子”,我终于明白,这是一本针对特定对象的相处法则。这个特定对象,便是我母亲。本子上写的都是在与母亲相处时父亲应该注意的技巧和窍门,甚至还配有流程图,详细地记录着他的不同举动会让母亲的态度发生何种变化。

我自然知道父亲一向都会看母亲的脸色行事,但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如此认真地钻研。这算不算钻研先姑且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