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Ⅱ(第5/17页)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阵内喝下一口啤酒,开了口。“我揍了他一顿。”
“揍……揍了他?”我大吃一惊,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分。
“好像是十年前吧,在我还二十几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和你父亲见了面?”
“碰巧罢了。那可是时隔好几年的碰面。他还是那副神态,我见了就来气。于是,我就借那个机会,干了那件我从小就想干却没能干成的事。”
“就是揍他吗?”
“那一顿打得可真痛快。”阵内仿佛是听了个有意思的落语,笑了起来,“一刀两断了,心情一下子舒畅了。”
“你二话不说就上前打他了?”
“我忽然走上去,正面给了他一下。”阵内像是要再现那一拳的场景似的,胳膊在我面前慢慢晃着。
“他吓了一跳吧?”
“他眼睛都睁圆了。本来就是个不值得同情的人,那一拳过后真的是很可笑了。然后我就不再跟他有瓜葛了,因为我跟他已经做了了断。”
“你父亲没说什么吗?”
“恐怕他还不知道是我吧。我是在不露脸的情况下揍的。”
我无法想象如何不露脸去揍人一顿,但总之,我们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可以肯定的是,阵内用他特有的方法和他父亲做了了结,而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这有点不适合推荐给少年啊。”
“所以,明的老爸和我的老爸没有关系。”
坐了大约三十分钟,我们从座位上起身,打算离开。收钱的是明,他一边算账,一边板着脸问我们:“我想请教一下,家庭法院这种地方,离婚的人也会去吗?”
“啊,会。不管是想离婚的人还是不想离婚的人,通通都会。”阵内又指着我说道,“这小子现在就负责这块,他可是对付夫妻矛盾的专家。”
明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家庭法院是能进行审判的吧?那里可以判定夫妻之间谁对谁错吗?”
收银台旁只有我们几个。
“不,不太一样。”我委婉地否定了他的说法,“家庭法院做的只是调解,不是判决。让夫妻二人过来,听听他们的想法。”
“听完他们的想法,然后怎么做?”
“找到最适合他们的办法。”我给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抽象的说明。
“不判定谁对谁错吗?”
“我们不是要特意找出不对的人。”如果真到了审判的地步,那确实如此,但调解与此不同。“说到底就是让双方相互沟通。”
“噢,是这样啊。”明看上去有些扫兴,“那家庭法院的人也不会找出出轨夫妻的第三者,并给予惩罚吧?”
我摸不透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啊。”我回答道,“这些事情,要说的话,也是私家侦探的工作吧。”
“走啦!”阵内粗暴地插进一句告别,站到自动门前。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或许是出于店内的规章,明对我们客气地道了别。
这时,阵内回过头来对明说道:“啊,对了,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MD,录制音乐用的。你应该知道这玩意儿吧?”
“所以,我问你这是干什么?”明露出比刚才还要惊讶和不安的表情,“里面是什么?”
“是我那个乐队的曲子。挺酷的,拿去听吧。”
“你说你自己的音乐很酷?”明投来同情的目光,“不好意思,我可不会说恭维话。而且,阵内先生,你都三十多了,像你这种大叔办的乐队,肯定不行。”
“听着,我话说在前头。我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没不行过。”
我一边听着他这句古怪的自夸,一边走出店外。十月下旬的冷空气在我的后脖颈转了个圈,飘走了。
4
次日一早就开始下小雨。虽然雨势还没到打在路面上发出响声的地步,但四周的景色都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到了下午,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我透过窗户眺望天空,到处都笼罩在乌云之下。乌云就像块洇湿的抹布,被人一拧,水滴便连绵不绝地掉了下来。下午四点左右,主任须永那边的电话响起,对方告诉他,这次的调解进行得不太顺利。
离婚调解时,我们基本不需要出席,全由调解委员出面。
调解委员主要由“具有丰富人生经验和优秀人格”的公司职员或教师之类的人担任。至于是通过哪些程序、根据哪些条件任命的,我也不知道。在这些调解委员中,有些人确实能够称职胜任,但对于有些人,我有时也会不由得想摇头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