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第9/18页)
“武藤先生,你太笨了。不过,人虽愚蠢却不自知,这也不算罪过。”他只是个高中生,却装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口气,“话虽这么说,可你不觉得调查官的工作很辛苦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明摆着嘛,调查官对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们狡猾,还能一脸平静地撒谎。”
“是啊。”我眼前忽然浮现出前几天那个让我失望透顶、做援助交际的女高中生的脸来,不禁想叹气。
“武藤先生,你和我们这样的人见面谈话,真的能找到我们犯罪的原因吗?”
志朗或许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我还是语气坚决地断言道:“能找到。”
志朗显得有些吃惊。“你确定那不是只有你自以为正确的原因?”
“调查官既不是刑警也不是老师。”我抓起一把零散的炸薯条,说了一句慷慨的话,“你也吃些吧。”
“跟刑警和老师有微妙的区别?”
“完全不同。”我说道,“刑警是逮捕我们的人,只要我们干了坏事,就会被他们抓走。老师是教我们东西的人,他们教给我们人活于世应当知道的常识。”
“那调查官又是干什么的?”
“是倾听你们说话的人。”
“听起来还挺伟大的。”志朗苦笑道。
“更准确地说,调查官就是你们唯一的盟友。”
“我们的盟友?我们还有律师呢。”
即使是未成年人犯罪,律师也可以作为陪同人,像正常的官司一样参加审判。
“律师可不是盟友,他们只是你花钱雇来的专家。但还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我朋友说,多亏律师帮他的忙,把一起原本是恐吓勒索的案子变成了普通的借贷。”
一阵忧郁涌上心头,这时我的心情一定和咖啡的颜色一样,而且是没加糖的。因为武藤,所以无糖。
“是吗?”我说道,“律师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把一起勒索案大事化小,并不算真正拯救了这个孩子。这就跟偷偷告诉一个屡击不中的击球手对方接球手打出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一样。这只能管用一时。对一名球员来说,真正要做的是改变不规范的击球姿势。”
“武藤先生,你是说你可以纠正那些不规范的击球姿势?”
“即便改变不了,也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姿势不对。”
“那样岂不是毫无意义?”
“就算没有意义,”我嚼碎薯条,盐分让我分泌出口水,“也至少是个盟友,不是吗?如果我是球员,有人告诉我姿势不对,我会很高兴。”
“是吗?可是你们让我们去谈话,然后只管向我们问问题。说老实话,这让我很讨厌家庭法院的人。”
“调查官是握着手枪的牧师。”我说道。这不是发自我内心的话,是从阵内那里学来的一套。
“听上去倒是很有风度。”
“就算大叔也有想表现风度的时候嘛。”我笑道。
“你说的‘手枪’指什么?”
“我们调查官握住的是法律这把手枪,但很少用。”
“你是说不使用法律?”
“按我的意思,”我说道,“即使用上了,我平时也会藏起来。”
“是舍不得吗?”
“因为我是牧师。”
“牧师?”
“我们一直在等着犯罪的少年说出心里话。在忏悔室里说话是不需要手枪的。”
“可你们不还是握着枪吗?”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会以枪威胁,把他们强行带到教堂里。”
“真吓人。”
“是啊,我们看起来可能招人喜欢,实际上却很吓人。不过,从这一点来说,律师可从不藏起手枪。他们就像赚取悬赏一样,砰砰地开枪。跟他们相比,你难道不觉得牧师才是你们的盟友吗?”
“光听人说话可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有很多孩子就是苦于没人能倾听他们说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听你这么说,感觉比起律师和刑警,你们调查官才是最伟大的。”志朗笑道。
“就是为了让你这么觉得,我才这么说。”我笑了笑。虽然是自己说的,可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们调查官很少用枪,所以即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忘了怎么用了。”
“这可不行。”
“是啊。”我说的,正是几个月前从阵内那里听来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