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苏利文 1980年·夏初(第5/13页)
我回想这浑噩的三个月里,妻子仿佛遗忘语言能力般,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尽管我告诉她上千上万次不是她的错,我还是能见到拖曳在她身后的巨大哀痛的阴影。
我身后的阴影也如她一样忧郁且永远不会消失。
“你的妻子以前就有相关的病史,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稳定,最好即刻整理行李住进去。那里的设备很完善,医生与护士都相当专业,算是这个城市的顶级医疗所。”顶着一头雪白头发的医生合上手上的一叠资料,面容严肃地向我宣告这个最后警告。
我从不知道妻子曾经有过相关的病史,我只记得她很讨厌看医生、讨厌去医院,以前不管生病感冒多严重,都坚持不就医,要在家里休养。我听见医生说出这句话时,脑中浮现了两个画面:
第一个,是爱蒂失踪当天早上,她露出从未见过的狰狞表情,突然对着我骂出许多恶毒肮脏的字眼。那是征兆,所有事情的征兆。如同从顶点开始往下滑落的那一把推力,断裂前的瞬间定格。
第二个,就是我沉默过后的转身,甩上门,站在合上的门口,作了好几次深呼吸。那时阳光炽热,一道金黄色的光线笼罩着视线,旁边的树影则错落地筛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睛看着前面宽敞的、如同镀了一层箔金的笔直柏油路,心思却紧紧纠结在一起;我甚至在门前抽了根烟,考虑着是不是要转身掏出钥匙,进家里再和她好好沟通,或花上几分钟安抚受了惊吓或许还站在楼梯上的爱蒂。
但是我没有,我就是没有那样做。我从不知道,这个转身是我的人生开始往下坠落、家破人亡的转折点。
1971年1月17日,距离爱蒂失踪已经过了半年多。本来由我调查,也就是我曾站在他躲藏于T市公寓对面的楼下望着他窗口的毒贩鲍伯被捕。在多日侦讯逼问下,他提供了一连串毒贩与吸毒者名单,以换取自己的减刑。他在无意间,透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原本以为与我再也无关的案件,此时像开玩笑般朝我用力滚来,与我的人生紧紧黏贴。
“苏利文,你知道鲍伯已经招供了吗?”同事一见我走进警局,马上凑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哦,昨晚听组长提过。”我顺手接过咖啡。
“我想,我想你最好去问一下,因为名单上有克里夫的名字。”同事突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像讲悄悄话般对我说。
“克里夫?我的小舅子克里夫?我怎么不知道他吸毒?”我皱起眉头。以我的了解,吸毒者通常不会马上戒掉毒瘾,尤其是吸食过久的毒犯,在之后的时光里,很容易因为生活中遇见一点挫折或不顺,便轻易地重新踏进毒虫行列。我想到这里,才意识到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克里夫了。
他在爱蒂失踪的初始曾协助我们搜寻,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大概也明白找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便回到了他居住的T市。我曾听妻子提过克里夫曾放荡过,所以得知他吸毒并不过于惊讶。
我把手中的咖啡一口气喝完搁下,走到长廊尽头的缉毒组办公室。
“听说鲍伯……”我敲了敲门,转开手把,还未说完第一句话,却看见办公桌后那个我熟悉的缉毒组组长脸色相当凝重地站起身,拉开对面的椅子要我坐下。
“苏利文,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组长告诉我,有双凹陷眼窝的毒贩鲍伯供出所有名单后,连带地透露某天晚上在酒吧里遇见喝醉的克里夫,两人疯言疯语地对话了许久,听见了一个警方一定感兴趣的消息。
鲍伯在口供中提到,他记得与克里夫两人一起干掉半打啤酒后,便开起黄腔,讲到关于男人对于女体的渴望与玩笑。应该是鲍伯自己先说起公寓隔壁那久未结婚的老处女,他口沫横飞地形容那女人的长相,还认真想过她干扁的裸体是什么样子,甚至有时还会因为生理上的骚动想象过与她上床甚至求婚的画面。旁边已满脸通红的克里夫突然仰头大笑,连口中的啤酒都喷到吧台上。
“有那么好笑吗?你喝醉了吧,别喝了,克里夫,我送你回家!”鲍伯有些不开心,他认为克里夫的大笑根本是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