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九章 畏子不宁(第5/7页)

“你?!”智颜见无恤的剑正砸在父亲智瑶的脚边,气得举剑又朝无恤胸口削去。

无恤长剑脱手,只能挥袖退避。可他脚步虚浮,哪里能避开智颜的频频攻击。左臂受伤,右臂随即也染了血,青黄色的蒲席上洒落串串鲜血。

“我输了。”无恤握住受伤的右臂蹙眉认输。

智颜却似没有听见,挺剑向无恤左胸疾刺而去。

那一瞬间,我想也没想已飞身朝无恤扑了过去。

“铮——”两剑相交,陈逆挺身挡在了我身前,手中三尺长剑将智颜逼得直退了两步。

“智世子,比剑需识度。”他收剑入鞘,沉声道。

“颜儿,赵世子已认败,你这样胡闹成何体统?”座上的智瑶持杯轻喝。

“赵兄认输了吗?那是颜失礼了。”

厅堂之上,赞誉之声四起,智颜收剑入鞘,脸上得意的笑容难以抑制。

“你快去吧,他走了。”陈逆低头看我。我回头,身后的人已消失在灯火尽头。

夜深沉,偌大的一轮红月悬在半空之中,长街上空荡荡的,我茫然四顾,这才明白,原来放下一个人不是放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眼就可以的,心系在他身上,人又怎么逃得了?

远处,在月亮孤寂的影子里,系着我一颗心的人正扶着土墙吐得厉害。

他痛苦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但寂静的夜将它放得很大,我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吐尽了,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他时走时停,漫无目的地在夜半无声的长街上游荡。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敢靠近,亦不敢离去。

无恤温热的血滴在我脚下,他月光下长长的影子就在我身旁游移,可我除了陪伴,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痛苦的源泉、我痛苦的源泉都如这扯不碎、叫不破的黑夜,让人无能为力。

两个影子、一轮月,我们就这么无言地走在黑暗里。没有旁人,没有争吵,没有两个家族的血海深仇,半年多的离别后,这竟是我们最长的一次厮守。

一前一后,踏影随行,走了数不清的弯路,数不清的回头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赵府门外,我看着他一步步迈上台阶,我知道那扇大门背后会有人心疼他的伤口,安抚他的痛苦。而我,一个仇人的女儿,一个侍神的巫士,除了安静地走开,什么都不能做。可走,我又能往哪里走?我没有了他,没有家,哪里才是我的方向?

夜雾弥漫,我立在孤月之下,忽然就丢了来路和去路。

踢踏,踢踏……有清脆的马蹄声踏破夜的沉默。

惊回头,无恤骑着马从府门一跃而出。

我呆立,他俯身一手将我抄上马背。

“喝!”身下的青骏听到主人的声音撒开四蹄冲入迷蒙的夜雾,追着落山的月轮飞奔而去。

无恤醉了,醉得放肆而疯狂。

他用他滚烫的身体,熨烫着我每一寸皮肤。他用他的疯狂,逼我和他一起疯狂。

月亮是何时下山的,我不知道,只记得在自己晕睡过去前,透过他凌乱的发丝,看到启明星爬上了东方蓝紫色的天空。

半年多了,我从未睡得这样沉。黑暗里,有温暖的身躯紧紧包裹着我,耳畔沉稳的呼吸声像是月光下的潮汐,一波波将我推向梦乡。

闭上眼睛时明明睡在雁湖边的青草地上,醒来时却已经躺在草屋的床榻上。醉酒的人已经醒了,酒却未全醒,他见我睁开了眼睛,一个翻身就趴到了我身上。我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他支起双臂直直地看着我,眼神竟似责问。

我想要逃走,可此刻不着寸缕,连衣服都不知道脱在何处。

“放我走。”我扯过床榻上的薄被努力遮住自己的胸口。

“永远不要替我挡剑,永远。”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而后身子猛地往下一退,探头又钻进了我身上的薄被。

想逃吗?根本逃不了。他知道我身体的每一处秘密,强聚起来的理智,在他不容拒绝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累了,又睡了。睡醒的时候抱着被子坐起身,望着窗外的红日,呆坐了半天才分辨出这不是朝阳,而是第二日的夕阳。

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枕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裙。我忍着周身酸楚穿上短衣,却发现绯红色的襦裙上放着一串白玉组佩。五只玉雁以相思花结为隔,雁形逼真,姿态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