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二章 春临冰释(第3/7页)

今晚是岁末,无恤似乎是和孔悝喝酒去了。阿鱼方才来说,明天不管下不下雪,我们都要动身去商丘了。孔悝这次带着老母妻儿,也是要往宋国避难去的。无恤打算赶在他前头,趁宋公还不知道卫国的局势,先探一探宋公对结盟的意思。

驿站之外,风雪大作,如狼般吟啸的夜风席卷着鹅毛大雪扫过田野、河谷。这样的天气,坐船是不可能了,若是要换马车出行,我这半废的脚也是该好好泡一泡了。

换了亵衣,烧了木柴,罐子里的水温变得刚刚好。我坐在床榻上把脚泡进热气蒸腾的水盆,冰冷僵硬的脚丫在热汤的抚慰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可是,房间里怎么隐约多了一股花香?是我闻错了吗?这次出行,明明没有带香囊啊。我这样想着,人忽然觉得有些眩晕,这时抬眼再看脚边的那只黑陶水罐时,心中即刻大呼不妙。

我起身想要迈出水盆,可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摇晃旋转。人摔倒在地,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浮云上,升升降降,最后一闭眼就晕了过去。

黑暗中,我时浮时沉,耳边有刀剑相交之声尖厉刺耳,有冰雪呼啸之声排山倒海。

几声惨叫过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半晌,只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急唤,阿拾,阿拾……

这一定还是梦。自我去年回到新绛见到他,他就再也没有唤过我的名字。姑娘来,姑娘去,倒好似我真的只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想到这里心里一酸,干脆放松了身子,任自己在虚空里飘浮。

“她的手怎么这么凉?脚上的伤口止住血了吗?”

“止住了。”

“那人怎么还不醒?”

“姑娘一看就是被人下药了,药性还挺重。可下药的人都死了,咱们也没处找解药去啊!”

“那你赶快找个医师来啊!”

“主人,这大半夜的,天又黑,雪又大,能上哪儿去找医师啊?姑娘自己就是半个神医,她包袱里多的是药,要不你给找找?”

“拿来给我!”

有人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头,将我温柔地抱在怀里。不一会儿,一阵奇异的药香充满我的鼻腔。只可怜我身体四肢皆不能动,唯有在梦境里轻叹摇头,这人挑来挑去竟拿了醉心花做的药包来治我,我这一回怕是要睡上三天三夜了。

……

再醒来时,依旧是晚上,屋里点着灯,窗外的风倒似停了。

阿鱼闭着眼睛靠在我床尾,无恤并不在。我想张嘴发出点儿声音来,但嘴巴里又干又苦,舌头贴着上颚的皮,动都动不了,两只脚也一抽一抽地疼。

“阿鱼?”空咽了半天口水,我终于叫出了两个字。

“在!”阿鱼一个激灵猛蹿起来,冲上来就要扶我。我连忙摆手,示意他先给我倒碗水来。

“我睡了多久了?”我哑着嗓子问。

“姑娘睡了都快三天了,主人可是把怀城能请的医师都请来了,可惜没一个有用的。”阿鱼拎起桌上的提梁壶,又给我满满地倒了一大碗水。

“他现在人呢?”

“外头套马呢!幸好姑娘醒了,不然我家主人要连夜赶到都城去给姑娘找医师了。现在外头大雪下得连路都瞧不见。”

“我没事了。”我喝了大半碗水,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我这些日子身子虚,不受药,不然也不会昏上那么久。”

“姑娘可把我们都吓死了。”阿鱼接过我的碗,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风雪的无恤迈步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竹笠,身上披着蓑衣,整张脸被风雪冻得发白,两只耳朵和鼻子却红得发亮。见我醒了,他也不说话,只拿着竹笠,披着风雪站在门边看我。

“主人,姑娘醒了,今晚你不用赶去郑都了。”阿鱼见我们俩都不说话,急忙跑上前拿走了无恤手中的竹笠。

“我看见了。”无恤转身脱下蓑衣,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太史府的庖厨天天都往城外竹林运食盒,难道食盒里装的都是石头不成?轻得风都能吹跑,也不怪别人下药重。不会办事,只会添乱。”

“你……”瘦了赖你,昏久了也赖你,也不知道是谁乱给我闻的什么醉心花!我瞪了无恤一眼,转头对阿鱼道:“给我下药的是这馆驿里的仆从,我这房里没丢什么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