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十四章 陈氏之乱(第7/8页)
这就是他的悲哀吧,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的悲哀……
远处,繁华热闹、川流不息的临淄城依旧敞开怀抱迎接着来自天下各国的商队,它曾经的主人、而今落魄的齐君正跟着我们越行越远。
无恤换上了一套缟色的夏衣,撕去了脸上的胡子。我换了一件和齐侯一样的靛蓝色麻布短衣,另把一条绛色的麻布裙系在了罗裙的外面,最后用一块葛布把一头长发全都包了起来。无恤怕我的脸太招人,索性又往我脸上抹了一把河泥。
系水两岸的河堤上不时会有商旅小贩驾着马车、挑着货担经过。在他们眼里,这条小船上坐着的只是一位愣神的老父和他东看西瞧的一对儿女。
船在系水里又走了约莫三刻钟,正午的太阳已经升至头顶,我脸上的河泥被太阳晒干了,稍微一动就不停地往下掉泥粉。
“还有多久啊?”我问无恤。
“一会儿就到了。”
我有些口干,见船里放了一只水囊,便拿了起来。但这会儿齐侯就坐在我身边,我不好意思自己先喝,便开口先问了他:“尊上,日头烈,饮些水吧!”
齐侯摇摇头,自从看不见临淄城后,他眼神越发呆滞。我见他摇了头,便拔开盖子,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
这时,从系水上游顺水晃悠悠漂来一只刷了亮漆的大木盆,里面一前一后坐了大小两个娃娃。大的那个把两只手伸进水里做了桨,伏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往后划着水;小的那个全身光溜溜的,只用红绳在头顶系了一根冲天小辫,低头自顾自玩着一根竹管。
我和四儿小时候也在渭水里这样玩过,因而看着这两个娃娃觉得格外亲切,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
那梳着小辫子的娃娃见我看他,咧嘴乐开了。在大木盆快要靠近小船的时候,他突然低头撩了一捧水朝我们洒了过来。
原本我同他玩玩水倒也没什么,可偏巧他这一捧水全洒在了低头出神的齐侯身上。
齐侯一朝跌落云底,眼见着又要颠沛流离,心里已格外憋屈,这会儿一抬头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破孩都敢冲他泼水,顿时又羞又恼,他扶着船舷冲着那两个娃娃大吼了一声:“竖子放肆!连你们也敢来欺辱寡人!”
那梳着冲天辫的娃娃一瘪嘴,瞅了身后的大男孩一眼,拿起手里的竹管就塞进了嘴里。
我正打算哄哄那小孩儿,无恤突然大叫一声把我和齐侯的脑袋用力往下一按。
“嗖——”有箭头破空之声从我们头顶险险掠过。
“阿鱼!”无恤护着我和齐侯,回头大喊了一声。撑船的船夫随即抽出丈余长的竹篙朝那两个娃娃挥去。那两个小人齐齐吸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后一倒,避开阿鱼的攻击,落入了水中。
无恤放开我和齐侯,把掀翻的木盆翻了过来,可下面早已经没了人,只留一根细细的竹管悠悠地浮在水面上。
“赵无恤!”齐侯捂着脑袋,大声喝道。
“方才情况危急,外臣失礼,还请尊上恕罪。”无恤坐着行了一礼。
齐侯看了一眼水里的大木盆,许是悟到了什么,讪讪地抬了抬手。
无恤一颔首,将刚捞上来的小竹管凑到眼睛上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有箭声?”我凑到无恤身边小声问道。
无恤拿起船上散落的一根白茅,用它的根茎在竹管里捅了捅,蹙眉道:“我猜这是南方蛮人用的吹箭,箭头淬毒,用于捕猎。”
“吹箭?你是说刚刚那两个孩子是刺客?”我闻言大惊。
齐侯此刻所受的惊吓显然比我更甚,他看着无恤手中的竹管,惊恐道:“南方的蛮人为何会来齐国?蛮人的孩子为什么要杀寡人?不行,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船夫——靠岸!寡人要上岸!”
“不行!再走一里水路就到柳州渡了,此时上岸太危险了。”无恤看了一眼系水两岸茂密的树林,正色道。
“在船上就不危险了?一定是陈恒那逆贼已经发现我们了!刚才那两个娃娃肯定就是他派来的。陈恒平日做事决绝,不可能只派这么两个小儿来刺杀寡人,前面一定还有他的船!一定还有埋伏!船夫,船夫——寡人命你马上靠岸!”齐侯心绪大乱,他用两只手紧紧地扒着船舷,猛地抬起身子,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冲上去抢下阿鱼手中的竹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