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得而复失(第5/8页)

秦不思却越听越纳闷,不解了:“侯爷是这意思?”

我淡淡一笑,不再解释。

夜深,雨又大,城外北方的驿道上早不见来往的人影。马车在黑雾间急速前进着,车轮碾过湿湿的泥土时,轱辘的声响皆被四溅的水声盖过。车外驾车的想必是个内侍,鞭策行路时,吆喝的声音只见尖锐着急,却不见浑厚有力。

秦不思点燃了车厢里的灯盏,打开一侧的矮橱,翻了翻,找出一件白色的长袍递到我面前来。“公主,这是奴在芜兰殿找到的湑君公子的旧袍,要不要先替公子把这身脏衣裳给换了?”

“不必。放他身旁,等会阿姐会给他换。”说着,我眉间一展,按在湑君手脉上的指尖松了开来。

“公子如何了?”

我舒了口气,笑笑,并不答话。

秦不思放下白袍,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奇怪,打量他:“怎么?”

“公主当真不怕侯爷怪责?”

我抿唇,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膝盖,半晌,方轻声道:“他不会。”

“公主这么肯定?”

我叹息,淡淡道:“若他真要杀湑君,何必让白朗回来看守。明知道白朗与你一般,忠心于我更胜于忠心他……再者,将湑君关在王叔前邸,那里是总管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无颜若真要湑君插翅难逃,岂会将他关在如此危险不安分的地方?”

秦不思一脸困惑:“侯爷为何要这么做?”

我摇摇头,不再言。无颜这么做的缘由,我猜到一些,还有一些,我也未可知。

秦不思神色虽茫然,但见我不说话也自缄了口,转身在我对面坐下来,不再吭声。

车外又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喝,车厢晃动一下,我想了想,低声问道:“驾车人信得过?”

秦不思垂首:“奴亲自挑的,公主放心。”

我看了看他,一笑,道:“夷光从小到大麻烦总管不知多少事,王叔虽去了,总管却依然待夷光一如往常的疼爱。夷光心中着实感激。”

秦不思不自在地扬了扬唇,久为宫廷总管不动声色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欣慰而又满足的笑意,一向阴寒清冷的眸间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芒。他低了低头,作揖:“公主从来都未将奴看做过外人,先王虽去遗言犹在,奴只当公主是自己的新主。公主但有何令,秦不思赴汤蹈火一定办到。”

我闻言脑中念头忽闪,忙问:“王叔逝时总管在旁?”

秦不思一怔。

“无颜为何一朝白头,总管想必是世上最清楚其中内里的人了?”

秦不思沉默,许久,才委婉开口:“世间最清楚内里的,是公主的师父东方先生,不是奴。”

我看着他,费思。

秦不思耷拉着脑袋细细把玩自己的衣袖,而后再未抬头。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人在外提醒:“总管,到了。”

我立刻掀了车帘朝外看去。

悬在车顶上的四盏琉璃风灯皆亮了起来,蒙眬昏黄的光线淡淡拨散了雨夜的一片黑暗,不远处,泗水之畔,有两人两马停立着。许是刚见我们这边亮起的灯火,但见那两人身子一转,随后便有一人亟亟朝马车跑了过来,淡黄色的斗篷飘飞在雨水下宛若淋湿的蝴蝶翅翼,熟悉清雅的容颜在随风撩起的帷帽轻纱后若隐若现。

我心中一暖,忙转身推开车厢门,伸臂雨中,等待着阿姐。

夷姜跑到车下却停住了,抬头望着我,手臂缓缓扬起,迟疑地顿在半空中。

我看着她的眼睛。往日无澜如秋水的眸子里此刻再不能平静,泪水翻滚着,晶莹欲滴。

我垂手握住她的手腕,笑意自若:“阿姐想夷光没?”

“夷光……”她哽咽一声,泪水倏然落下。

秦不思戴好斗笠跳下车,反手关了车门。

夷姜一入车内眼光便停在躺在床榻上的湑君身上再移开不得,她伸手擦擦泪水,满脸悲伤:“他……”

我扶着她走至榻侧,轻声:“此人贪睡而已,明日辰时他便醒了。阿姐不用担心。”

夷姜愣了愣,颤微的手指慢慢滑过湑君安睡的容颜。

“湑君,湑君……”她低声呼唤着,脸上神情时而温婉思念,时而深情刻骨,时而又不知怎的暗淡苍白,满是愧疚和怨愁。

“阿姐,这是无颜的豫侯令牌。你带着它,以防不备之需。”我垂手,将一块金令塞入夷姜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