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种红药(第9/21页)

丧钟咣地敲了一下,把两人吓了一跳。梅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没事儿,那些个精奇嬷嬷只认钱,您有银子打点,谁还能吭半声?”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儿,这趟的哭丧算完了,贵人主子们起身准备散了。

锦书和梅嫔道了别,撑着伞缓缓走在夹道里,雨不大,却很细密,扑在脸上凉飕飕的。她心事繁杂,一路也没什么话,只走到内右门时稍停了停,驻足眺望,军机值房里有太监忙碌进出,大概是到了午膳的时候,皇帝赐宴当值臣工了吧!

皇帝日理万机,就是下了朝,还是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没空闲是该当的,只是他怎么不打发人来支会她一声呢,叫她这一宿好等……

她叹了口气,蝈蝈儿轻声道:“主子,既到了这里,您稍等片刻,奴才往门上去打听打听,不知道万岁爷是在军机处还是在乾清宫。等问清了奴才请人通传,您进去请个安再走不迟。”

锦书摇了摇头,“议政的地方,咱们瞎凑热闹岂不是没规矩吗?天威难测,敬而远之倒好,回去吧。”

正要转身,军机值房门上出来一个人,留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穿石青的八团蟒褂衮服,微佝偻着背,手里拿了柄痒痒挠,从领口里探进去来回的抓,脸上的神情受用极了。

锦书细瞧,原来是庄亲王。在宫里这么大剌剌的也就他了,不修边幅,果然名不虚传。

庄王爷迈着八字步踱过来,一抬眼,看见前头甬路上站了个着素袍的宫装女子,雪白的脸孔,嫣红的嘴唇,大氅上的风帽一圈镶着狐毛出锋,愈发衬托得画中人一般的精致。正暗忖是哪个宫的妃嫔,走近了一看,庄亲王笑了,拱手作揖道:“哟,是谨嫔娘娘啊,您这一向可好?”

锦书侧身避了避,还礼道:“给王爷请安了。”

庄亲王嘿嘿地笑,在自己后脑勺上抚了一把道:“这天儿坏的!您怎么站在风口上,仔细进了寒气遭罪。皇上在乾清宫呢,才从国子监回来半个时辰,招了军机处的人说完了正事儿,这会子都散了,在懋勤殿里打发人理字画呢!您进去坐坐?”

锦书腼腆笑道:“不了,我祭完了贵主儿,正要回毓庆宫去。王爷忙吧,不耽误您了。”

说着一福,翩翩然回身要往东边去,庄亲王脱口道:“娘娘请留步!”他微微蹙起眉峰,脸上出现了难得的严肃表情,“万岁爷心里有事儿,是大事儿!昨儿晚上起就不太自在,脸上也不是颜色。我问他,他不肯说,他是君,我是臣,我不能逼着他,可我心里放不下。娘娘是他枕边上的人,还是进去瞧瞧他,说些好话儿劝慰劝慰他,兴许就好了。”

锦书叫他那句“枕边上的人”闹了个大红脸,心道:我算哪门子枕边人,这种事儿不是该和皇后说才是吗!嘴上不好反驳,只得蹲身道:“既这么的,那奴才进去瞧瞧。”

庄亲王连连作揖,“不敢不敢,您怎么自称‘奴才’呢,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锦书心里牵挂皇帝,也不和庄亲王磨嘴皮子了,笑着肃了肃,便往乾清宫去了。

乾清宫是巍巍天阙,御路轻易走不得。锦书知道皇帝在西庑的懋勤殿,便从月华门进去,经批本处到殿门前,请司礼太监进去通传,自己就在廊下等着。

可有些不寻常,站了半天,见不见的没个信儿。她和蝈蝈儿对视一眼,心里禁不住怦怦地跳,像是真出了要紧的事儿了。

这时候李玉贵缩着脖子从里头出来了,觍脸打个千儿,赔笑道:“谨主子来了?”

锦书颇感意外,换了平时,李大总管早就狗摇尾巴的让里面请了,今儿倒奇怪,在门前挡横着,像个门神似的。

“主子,万岁爷……”李玉贵偷着往门里指了指,“遇着点儿事,心里不痛快呢!奴才眼皮子浅,不敢枉揣圣意。谨主子您看……”

锦书点了点头,“那不能叫谙达为难,万岁爷不肯见我是不是?”

李玉贵嘴角抽搐了两下,笑得越发难看了,窝着背道:“小主儿您是知道的,国事比天还大,桩桩件件压在万岁爷肩头上,文政、河务、兵事、钱粮、明刑,哪样不是事繁任巨的?万岁爷又是个万事不将就的圣主明君,一时走了窄道儿也是有的。今儿把主持军机处的章京臭骂了一通,还有几位散秩大臣也一体开革了,到这会子还在气头上呢。奴才瞧主子还是先行回宫吧,等万岁爷气儿消了,自然上毓庆宫看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