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寒沙浅流(第17/21页)
荔枝稍一顿方忆起来,点头道:“可不是,一时竟没认出来!是顺子吧?你眼下在哪儿高就?”
顺子贫道:“姑姑真把我放在心上。我拨到万岁爷跟前当差了,眼下在乾清宫呢!”
荔枝哟了一声,“可有出息了,将来得了势别忘了拉咱们一把。”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顺子嬉笑道:“咱们有交情,自己人不拉拉谁?”旁边听他们胡侃了半天的陈六不耐烦了,哼哼道:“你小子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了,有这闲心也先顾念顾念我,我这两天前前后后跑断了肠子,这趟差使完了就该歇了。您老先陪我把家伙送到库里去,回头你们爱怎么拉家常那是你们的事儿,我这里睏得恨不得就地放倒了。”
顺子咕哝道:“就你小子事儿多!你是属猫的,整天睡不够?才从炕上起来几个时辰又睏上了?我可真是眼热你,什么心事没有。吃完了当差,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天生有福泽的。”
锦书对陈六福了福,“今儿劳烦您了,真对不住,谢谢了。”
陈六不盐不酱应道:“您可别这么说,我是给万岁爷当差的,上头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给您抬轿子是应当应分的,哪里值当您一谢呢!”
顺子听出那么点馊味来,一扯二人抬的抬杠子,粗声粗气儿道:“走吧,没的累坏了陈谙达,我可吃罪不起。”
顺子同她们道了个别,和陈六两人赌气似的拉拉扯扯地走了。锦书引荔枝进屋子,倒了杯水给她,看着包袱问:“你这是往浣衣局去?”
荔枝喝了两口茶道:“不是,我才刚到排云殿西边找绣工去了,顺道来瞧瞧你。惠主子有件衣裳是万岁爷赏的,平时舍不得穿,大年初一穿了往建福宫辞岁去,也不知哪里碰着了,拉了个寸把长的口子。那衣裳是孔雀线织的,要补成原样不容易,只有往排云殿西边找绣工去,要界线似的界密了才好。”
锦书应了声,打开了螺柜的门,取了两包鹿肉干交给她,“我得了些肉脯,是寿膳房拿蜜调的酱腌渍过的,我知道你们爱吃,你带回去吧。”
荔枝接了道:“怎么还有这个?到底是太皇太后身边当差的,连干货都有。脆脆还怕你在这儿受委屈呢,我瞧着这西六宫里论清闲又长脸的,也就慈宁宫独一份了。”
锦书低头不语,这宫里哪有什么清闲又长脸的活。就是当着上差,春荣那种掌事姑姑都要加小心,怕一疏忽要吃掸把子,有几个主子是真正心疼奴才的?用着称手犹可,万一有个闪失,前面的功劳全打水漂。伺候人的活到处都一样,就像居家过日子,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样。都眼红别人过得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苦的,其实说透了半斤八两,各有各的难处。
荔枝又道:“我和你说个糟心的事儿,春桃病了七八天了,发烧发个没完。定妃娘娘打发太医给她瞧了病,天天地吃药也不见好,这会子病得像个蓬头鬼,坐都坐不起来。都说她上回到斋宫上供犯了阴人,头一回去生地方,回来又没打清水照,这下子被缠上了。我们乡里常有这种事,要想摆脱也不难。糊上些车马,再带几串高钱到野地里祷告焚化一番,第二天保管好。可如今是在宫里,又不在中元节上,哪里准烧香烧纸呢!再这么下去,早晚要耽搁死。内务府已经派人来问过了,恐怕这两天就要挪到北五所去了。”
锦书听了心里直跳,进了北五所就和死没区别了,养牲口那样随便给些吃的,一天一顿或两顿。吃不吃得饱是后话,瘫在床上也没人料理,送药的苏拉要是懒得跑,随便找个墙根把药一泼,也没人计较过问。春桃好好的一个人,不是就这么交待了?
荔枝愁眉苦脸,“这深宫大院的,想找个跳大神的都没有,真叫人愁死了。”锦书也乱得没方向,喃喃道:“好好的,真要是这么死了,那也太冤枉了。”想了想又问,“到宫外烧化行不行?咱们给几个钱,托住在宫外的太监把东西送了,这样成不成?”
荔枝愁道:“只怕人家忌讳,又不是好差使,送鬼的事儿谁肯担?那些六根不全的有多坏你是没遇见过,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光拿钱不办事的海了去了,到时候钱花了,人没救回来,白便宜了那些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