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岁已晏,空华予(第7/8页)

沐奇脸色顿时大变,手中鱼竿捏拿不稳,“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王府书房筑在一座山岩之上,飞阁孤峭,古藤悬挂,岩下便是奔流不息的悠长洛水。听罢偃风禀知沈太后谴密使至洛都的消息,夭绍并不觉得多么出乎意料,站在窗旁对着洛水流波沉思片刻,问道:“来了多少人?”

偃风道:“来的人不多,只有六位,据我观察,应都是禁宫高手。领头的一位是沈太后身边的常侍敬公公,我倒是曾听少主说过,此人是沈门下祁氏一族的顶尖高手,功力之深,已达臻境。”

沐奇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说这些做什么!”又满是担忧地看向夭绍,嘴里却故作随意地试探,“难不成郡主要抗旨动手?”

夭绍并不作答,看了眼一旁晶玉中的雪魂花,进退间并无多少踌躇。她下定决心,转身自书架上取过已尘封多日的彩鞭,慢慢系在腰间。

沐奇盯着她的举动,心知不妙,刚想上前阻拦,却听夭绍道:“我自知进退,三叔不必担心。”

夭绍蒙上面纱,与偃风走出书阁,阳光照在身上,却不觉丝毫温暖。漫目只是阴霾遮途、寒风四起,不禁轻声于心中叹道:“婆婆,千万不要让我两难。”

(四)

敬公公一行于四月初三自邺都悄然启程,因是密差,中原又逢战火四起,过关行路比之往日多有不便。一路诸事繁琐,走得极为缓慢,直至这日正午,才历经辛苦到达洛都。入了北朝都城,马不停歇,人不离鞍,扬鞭径往采衣楼,以云阁玉令逼出偃风,示以沈太后的懿旨,请求与夭绍速速一见。

众人在云阁庄园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偃风引着夭绍前来。敬公公目不转睛盯着长廊深处曼然而至的紫裙,待清楚明白地望见了夭绍的容颜,这才放任自己稍稍松懈了口气,含泪上前行礼。

“敬公公快请起。”夭绍含笑一扶。

敬公公仿佛是不胜欢喜,颤抖着起身,边抹着眼泪,边唏嘘不已:“半年未见郡主了,怎瘦成这般模样?”

夭绍轻笑不言,敬公公小心翼翼陪同她走入堂内,感叹道:“太后若是知道了,心疼交加,病情怕是更难痊愈了。”

“病情?”夭绍一怔,脚步顿时止住,“婆婆得了什么病?”

“郡主竟不知道?”敬公公露出诧异的神色,低沉下去的语气分外伤感,“太后自入冬来得风寒卧病榻上,至今未起……”抬眸看了一眼夭绍惊疑不定的面色,又慢吞吞续道,“且据御医说,太后的病,怕是……”他长叹一声,嗓音哽咽,深深垂首,再说不下去。

夭绍如何不辨他的言下之意,手脚一阵发冷,努力稳住心绪:“说下去。”

“是。奴冒死禀上实情。”敬公公双膝跪地,匍匐低泣,“太后这次让奴北上,是请郡主速回洛都的。奴离开邺都时,太后病情渐沉,常昏睡不醒。御医道,怕是……撑不住这一年。”

“一年?”夭绍声音发颤。

一年,又是一年!那一个一年已去数月,这一个一年又突如其来地降临。命运是如何地爱捉弄人,只此一年,还要生出多少的悲欢离合?

“我……”夭绍在茫然间张开唇,想要说什么,却在眼前忽起的昏眩下先失了言词。

“郡主!”眼见她身子欲倒,偃风忙要上前扶住。

“不必。”夭绍却伸手挡开,竭力平稳住动荡不安的心绪,靠着桌案,缓缓落座。

敬公公伏在地上,耳听八方,心知夭绍的心念已有所动,一鼓作气,紧接着道:“郡主试想,以太后对郡主的怜惜,若非身有无奈,岂能横阻郡主的自由?上一次郡主执意留在北朝,太后当即书信一封送入北朝宫阙,让北帝对郡主在洛都的行踪留予情面。而如今……确实是……”

“敬公公无须再说,我知道了。”夭绍揉着额角,试图恢复脑际清明,“我随你……”

“郡主!”一道声音突然劈入堂上,将夭绍的话打断。

夭绍抬头,只见沐奇不知何时赶来,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揖手道:“郡主是否又头疼了?我带来了药,郡主先去里阁服药歇一会儿,再与敬公公说话吧。”

不等夭绍接话,敬公公闻言忙直起身,本要出言劝阻,将说辞一并道出,但望到夭绍苍白的面色,也是吓了一跳,只得道:“郡主不必劳烦去里阁,在此稍歇,奴外面等候就是。”招手领着跟随而来的五位长御,一并退出堂外,侍立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