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雨无常(第4/14页)
夜色阴郁蔓染,满城华灯明照。采衣楼后的云阁庄园花树成荫,雨雾漫溢四周楼台,墨青的石径、素色的栏杆,到处沉沉寂寂的,愈显清幽。
长廊蜿蜒的清池尽头,有阁楼于此处雅致独处,其间燃起的烛光比别处稍亮一些,室中人纤柔的身影倒映在雪白窗纱上,几分朦胧,却非虚渺。阁楼外,一袭黑衣飘然而至,于廊檐下默然止步。望着窗纱上静谧的人影,那人伫立良久,方提步而入。
阁外细雨淅沥,阁中声息悄静,明紫帷幔飘动温柔,满室玉兰香淡。
书案旁灯烛摇曳,夭绍俯首书卷间,执笔专注,似是不知有人进来。直到黑衣男子在案边坐下了,她笔下才顿了顿,抬头微笑:“今晚迟了些,朝中有事?”
“是。”商之一脸倦色,慢慢吐出一个字,随即抿紧双唇,显然是不愿多说。
夭绍也不以为意,转身盛了一盏茶汤给他,又将书案上的一卷信帛递到他面前:“我今天收到阿公来的信,不知为何,中间夹了一卷密封锦书,是给你的。”
商之淡然接过,打开卷帛阅过信上内容,微微蹙起眉。
夭绍忍不住问道:“阿公所书何事?”
“西北的事。”商之一言掠过,避开夭绍探究的目光,将信帛靠近烛火,丢入博山炉间燃成灰烬,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该治你的腿伤了。”
“嗯。”夭绍刚刚点头,商之便伸臂将她抱起,走入里阁。
灯烛之下,不时有金针湛芒,一闪而过。
夭绍闭上眼眸,静静躺在榻上,任商之轻轻捻动腿间穴道上的金针。
细碎的疼痛渐自骨骼间荡漾而生,熨至经脉,渐成燎原苦楚。这样的煎熬每日都得挨一次,纵然是习以为常,夭绍却还是咬紧了嘴唇,悄悄在锦被下握紧了双拳。
好不容易等商之终于拔出金针,撤离内力,夭绍松唇,长长吐了一口气。商之转眸望去,正见她额间的汗珠、彤红的面庞,不禁有些无奈:“还疼吗?我已经尽量将力道放轻了。”
夭绍忙睁开眼眸,摇着头道:“不疼。”
商之闻言微怔,收针的动作缓了一缓,唇边笑意略略淡去。
夭绍坐直身,望着他愈见疲倦的容色,轻声道:“阿彦这两天寒毒发作,劳烦你日日过来,我……”
“我有时间。”商之的面容彻底清寒,背过身,言词生硬地将她的话打断。
夭绍自知失言,不再出声,着履下榻,待要起身时,方想起代步的轮椅此刻还在外室,迟疑了一会,只得自己扶着墙壁站起身,踉踉跄跄刚走了一步,忽有一双温暖的手掌从身后绕过来,托住了她的双臂。
“不必着急,慢慢来。”商之也觉出方才语气的冷漠,此刻再开口,未免有几分不自在。
“好。”夭绍唇弧浅浅一扬,放开扶在墙壁上的手,在商之的搀扶下于室中缓慢而行。
自从那日在白马寺中的谈话之后,两人总是刻意避开对方,即便再见,彼此之间的话语也很少。这几日虽说商之每晚皆来为夭绍治疗腿伤,但相处时仍是沉默寡言的时候居多,似是万事了然已无话可说,又似是各存戒备地难以开口。此刻虽携手相行,却不曾给日渐疏离的二人之间添上一丝温度,相顾依旧默然。阁中能听闻的,除了沉重的步履声,便是扑簌的风雨声,沉寂如此,仿佛连空气也被凝结。
门外栏杆旁的暖炉上正煮着汤药,夜风吹拂火焰簌簌飞动,清苦的药香弥漫四溢,掺和入室中的兰香,两味相冲并不突兀,反倒生出缕缕相依的缠绵,自成隽永妙曼。
“阿彦的药!”忽听到门外暖炉上的药壶传出“噗噗”声响,夭绍忙转过身,想要疾步走去,却忘腿脚远非自己想象的灵活,长裙绊着脚步,一个趔趄便狼狈跌倒在地。
商之忙扶起她,摇头苦笑:“腿疾如此,竟想要飞?”
“不可以吗?”夭绍揉了揉摔疼的手腕,衣袖轻扬,紫玉鞭哗然而出,卷来书案上的青玉葫芦。随即挣脱开商之的手,长鞭再度飞出,钩住门外栏杆,纤影衣袂就此飘离,瞬间到了廊下,手忙脚乱地揭开药壶盖子,将青玉葫芦里的晶莹水汁倒入壶中,眼见那沸腾的药汁慢慢平缓了,方松了口气。
“这雪莲要添水三次,如今这是第二次了。”夭绍漫不经心地盘算着,又从袖中取出玉瓶,倒出两粒雪魂丸,混入药汁中,覆上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