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佳宴(第3/5页)
张軏的酒量甚大,一面喝着杏花村的烧酒一面说道:“皇上的病恐怕真是相当沉重。我听司设监曹公公说,圣上自上月以来,一直烧热不退,近来又咳有脓血,听太医们说是肺痈之症。”
大家听说皇上竟然得了肺痈之症,不由都“啊”了一声。杨继宗也读过几部医书,记得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曾说过,肺痈是由“风于中卫,呼气不入,热过于营,吸而不出,风伤皮毛,热伤血脉……热之所过,血为之凝滞,蓄结痈脓”。但对于这样的恶症,“始萌可救,脓成则死”,良医也没有什么办法。若皇上真得了这样的病,又已到了咳脓咯血的程度,岂不是危乎殆哉。
汤胤绩道:“圣躬情势若真是如此危急,却不知朝廷有何应对方略?”
赵荣才说:“这两日兵部于少保与几位大臣似一直在倡议,要尽早复立沂王为太子。”
汤胤绩道:“这倒不失为一个稳妥安排。”
许彬却有些不以为然,“我看却未必稳妥。且不说沂王曾经过一番废立,若再立太子显得朝廷有如儿戏。只说当今圣上若转危为安,过些时日又诞生龙子,那沂王是不是又要被废一次呢?”
杨继宗听他所说,口气与昨日徐有贞一般无二,心中不由一怔。谁知许彬后面的话却又不同: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圣上真个就龙驭上宾了,沂王今年不过十龄,虽是天生圣人,难道冲龄之主真能亲掌大政?”
大家都觉得这话问得有理。张軏点头道:
“若真到那时,恐怕只能由大臣或是太后监国。”
许彬道:“幼主冲龄继位,由太后或大臣监国,历朝历代有之,也不算违制乱政。但当今之世,情势可是大不相同了。”
杨继宗心想,如今情势确实不同,若沂王立为太子又继了皇位,那顺理监国的既不应该是太后,更不应该是哪位权臣,而只能是太上皇。在座的几位也都听明白了,齐说:
“由太上皇监国,不也正好?”
许彬却冷笑道:“太上皇在正统年间在位十四年,天下太平,海内清晏;又为平定鞑虏,不避锋矢,亲临险境,不幸陷于虏中,才失位为太上皇。以宗法血脉而论,太上乃先帝嫡传正胤,为何却要舍近求远,为自己的儿子监国呢?”
杨继宗听他一番说辞,也觉有理,却又隐隐感到哪里有些不妥。却听汤胤绩说道:
“老先生所言极是有理。只是,若暂时不立太子,只怕一旦山陵崩坼,一时没有了法度,怕会出现一番变乱。到那时,只怕于国于民于列位老先生都非嘉信。我想于大司马他们急于确立太子,也正是为此。”
许彬对这些话也不反驳,只是一直摇头,口中念念道:“谁不想天下太平,只是运交华盖,岂可逆乎?”
三
眼看到申牌时分,雪渐渐小了,却不见停,地上积的雪已经有半尺多厚。众人酒酣意畅,都起身告辞。
许彬说:“还请杨贤侄留步,我有事见教。”
袁彬知道是要问宝姑娘的事,也不多言,先随众人去了。只有杨继宗留下来,与许彬一起到了后院的书房中。
许彬毕竟是翰林出身,书房里不但清洁整齐,而且格架围墙,架上摆满了书籍卷轴。杨继宗素来喜欢读书,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书籍,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许彬见到,微笑说道:
“杨贤侄看来是爱书之人。我们且谈正事,待一会儿自然要请贤侄看看我这一点陋藏。”
杨继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告罪,才在一把圈椅上坐下来,把前几天如何遇到云瑛,如何得知她来京城的目的是为了送还太上皇遗留在瓦剌的女儿,以及袁彬与云瑛如何相见,都详详细细讲了一番。只是其中绞在一起的吕大相命案、养荣堂追杀等情节,一方面本来与宝姑娘的事情无关,一方面杨继宗也隐约觉得还有不明内情,暂且不愿意过多宣传,因而能舍则舍,大都一言带过了。许彬对叙述中的一些环节,如云瑛怎么会与杨继宗一起到了袁彬的档口,竟也不好奇追问。
大体讲了一遍,杨继宗才道:“晚生不过一个进京赴试的举子,因有奇遇,竟然搅进一件皇家秘事当中,真是不胜惶恐之至。但以云姑娘所述及袁文质的印证,那宝姑娘是太上皇的血脉当可无疑,身为大明臣民,面对此事又哪能置之不理?因此才请老先生及各位大人相助,若能让上皇与公主早日相聚,也算我等尽一点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