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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芹在厨房内,把所有能够做的菜都搬了出来,洗着、切着、煮着、炖着,一面侧耳倾听着客厅里的笑语喧哗。这屋子很小,厨房和客厅又相连着,他们的谈话都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小赵和药房西施的故事过去了,他们又谈起校中一位教授和某女学生的“师生恋”,然后,是位害癌症的同学的募捐问题,然后,是中文系与外文系学生的出路问题……由这个问题,演变成何雯和苏燕青的一次“中国文学”与“西洋文学”的激烈争执。外文系的何雯搬出了莎士比亚、拉马丁、但丁、爱伦·坡以及一些采芹根本听不懂的名字和名词。中文系的苏燕青把苏轼、杜甫、白居易及冷门的袁去华、范成大、贺铸、李之仪的词倒背如流。采芹以一种惊奇的感觉去听苏燕青谈诗词,只因为她自己也死过一阵中国文学,而自认还稍有所得。但是当她听到苏燕青所谈的,才惊觉到自己的蒙昧与无知。尤其,在苏燕青谈到她也熟悉的那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时候。

“模仿文学是自古就有的,人有模仿的本能,所以并没什么不好。苏轼的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就被人模仿烂了。鲁直有过句子:‘我欲穿花寻路,直人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直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简直就是套用苏轼的模子……”

“这句子套得并不好,”是乔书培在插嘴,“套得好的,还是后来的‘我欲骑鲸归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时真。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还有点潇洒的韵味,至于‘穿花寻路’毕竟太风花雪月了一些,怎么样也赶不上原有的‘我欲乘风归去’的豪迈!”

“噢,”苏燕青由衷地感叹着,“画画的,你几时又去研究起苏轼来了?”

“哦,”乔书培答得直截了当,“作诗的,我这是前天从你老爸的文学评论里读来的,我现买现卖,你用不着大惊小怪!”

“现买现卖?”苏燕青撅着嘴,“现买现卖也要有底子啊!怪不得爸爸把你当宝贝!”

“啊哈!”陈樵笑拍着手,几杯啤酒喝下来,他就有些轻狂放荡,得意忘形起来,“你们一个唱,一个和,一个夸,一个赞,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

“陈樵!”苏燕青叫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拿我寻开心没关系,可别忘了,我们这只黄鼠狼已经不是流浪一匹狼了,人家可有太太的……”

“太太?”陈樵直着喉咙说,“喜酒还没喝,怎么就有……”

“陈樵!”这次,是何雯在喊了,及时阻止了陈樵下面的话,“你这人原来喝啤酒也会喝醉,真是怪事!”

“才不怪呢,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陈樵说。

“怎么是我不好?”何雯稀奇地问。

“就因为你在我面前,我才这么容易醉,别说喝啤酒,就是喝白开水也会醉!”

“好啊!”苏燕青大乐,笑得咯咯咯的,一边笑,一边似乎在推揉着何雯,“为这几句话,你该请客吧,何雯!否则,我到全校宣扬去……”

“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雯喊着。

“我是狗嘴,你是象嘴,”陈樵在装疯卖傻,“让我看看你的象牙在哪儿?啊呀,糟糕!”他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乔书培,你们说,两只象怎么接吻?岂不是鼻子碰鼻子,牙齿碰牙齿?”

大家哄然大笑了起来,满屋子都被笑声充满了。采芹把要炒的菜一盘盘地炒好,把电锅里的饭也煮好,把汤也炖好,看了看手表,五点半了。她必须飞快地化妆,飞快地换衣服,飞快地去上班了。

她在卧室里化好了妆,穿上一件淡紫色蓬蓬袖的纱衬衫,一件深紫色的长裙,长发中分,披在肩上。她盈盈然地走了出来,站在“客厅”里:

“书培,”她温柔地说,“晚饭我都做好了,在厨房桌子上,你们饿了的时候就吃吧。我不陪你们了,我要赶去上班。”

陈樵瞪着她,眼睛都亮了,他响响地吹了声口哨。

“哇!”他坦率地叫着,“乔书培,怪不得你为她神魂颠倒,她美得像朵彩霞!”

苏燕青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上班?”她怀疑地问,“怎么晚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