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梦 归人记(第8/12页)
“哦,”她说,“牛牛是爸爸了。”
“什么?”
“已经十点了,他还在哭呢!我去找他去。”
广楠想抓住她,但她一溜烟地钻进客厅里去了。
室内又闹得天翻地覆,牛牛在哭个不停,阿翠嘟着嘴站在美姿面前,美姿手舞着鸡毛掸子,尖着嗓子骂:
“阿翠,叫你带孩子,你怎么会让牛牛打破我的香水瓶的?你做些什么?除了吃白饭,你还会做什么事?你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我家不是收容所,不能容许这种只会吃饭的人,你马上滚!马上滚!马上滚!”
晓晴抬抬眉毛,望了广楠一眼,广楠咬咬嘴唇,抛开了手里的报纸说:
“好了,美姿,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算了吧,香水再去买一瓶好了!”
“买一瓶!”美姿转移了泄愤的对象,“你阔气得很哦,谁不知道你宋广楠的名声,当初献金运动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家里可饿得没饭吃……”
“又来了,又来了,”广楠锁紧了眉,“这件事你要提多少次才够?”
“我提一辈子呢,记一辈子呢!你在外面阔得很,只会苦老婆和孩子!你是慈善专家,你怎么不慈善到老婆和孩子身上来呢?昨儿输了那么一点钱,问你要,你还皱眉头,给我脸色看,你可有钱去献金!”
“好了!别说了行不行?”广楠憋着气说。
“哼!”美姿又恶狠狠地转回到阿翠身上,“阿翠,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
阿翠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美姿又叮一句,“东西收拾好拿来给我检査一下,别摸走了什么!”
阿翠狠狠地望了美姿一眼,走了出去。牛牛仍然在哭叫不停。广楠无法忍耐地站起来,对牛牛说:
“牛牛,你该哭够了吧!你有本事哭到吃中饭,就算你是老子!我是儿子!”
晓晴嘴角浮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仍然静静地坐着,阿翠提了个小包袱来了,美姿仔细地清查了一番,才放心地通过,算了工钱打发她走。工钱算得很苛刻,晓晴忍不住塞了点钱给她,笑着说:
“阿翠也算服侍了我几天,这算我赏的吧!”
阿翠诚心诚意地谢了晓晴。
美姿撇撇嘴说:“晓晴,你在国外过惯了阔日子,不晓得国内生活的艰苦哩!”
阿翠走了。美姿又尖着嗓子叫张嫂,张嫂捧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进来,没好气地说:
“太太,小宝泻肚子了!”
“泻肚子,灌他一包鹧鸪菜就是了,你去拿拖把来把客厅拖一下。”
“拖把?拖把早就坏了,不能用了!”
“不能用?怎么不早说?都是死人!先到隔壁史家去借来用用吧!”
“史家!又问史家借!”张嫂嘟囔着走开。
牛牛还在哭,卧室里又传来一阵乒乓巨响的声音,美姿冲进了卧室,接着是珮珮的尖叫和大哭声,美姿的咒骂声,及鸡毛帚的挥动声。广楠拉了晓晴一把,说:
“出去走走。”
晓晴无可无不可地站起身来,跟着广楠走出去。在走廊上广楠先把晒着太阳的鹦鹉架挪到没有太阳的地方,他最怕他的鹦鹉晒太阳。然后,他们走出了大门,广楠从车房开出车子,晓晴坐了上去。广楠扶着方向盘,长长地叹了口气:
“星期天!这就是我的幸福生活!”
晓晴默然不语。广楠发动了车子说:
“上哪儿去?”
“随便。”
广楠看看手表:“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了,去吃一顿小馆子吧,好久没吃到炒鸡丁了,美姿永远不管我的口味。”
车子向前滑行,广楠转头看看沉默的晓晴。
“晓晴,你给我做的好媒!”
晓晴一震,幽幽地说:
“我并不知道你真会娶她!”
广楠猛然刹住了车子。
“晓晴!”他叫,“你是说?”
“我是说——”晓晴静静地说,“我以为你会等我十年。”
室内静悄悄的,晓晴倚窗而立,正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在胡乱地涂抹着,午后的斜阳从窗口斜射进来,照在她的浅绿的裙子上,和象牙般半透明的手指上。那手握着笔,写写涂涂,上上下下地在纸上移动。广楠不禁看呆了。
这是晓晴的旧居,那未被炸毁的屋子。最近,每当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广楠就不由自主地要把晓晴带到这儿来。在这间房里,静静地望着她,广楠会觉得又依稀回到了当年的情况,晓晴那份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情的神态也一如当年。但是,广楠却不能不自惭形秽,越来,他越看出自己是根本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