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太阳早巳沉进了海底。致秀他们已生起了营火,在火上架着铁架,一串串的肉挂在铁架上,肉香弥漫在整个的海边。

初蕾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慢腾腾地在火边坐下,慢腾腾地弓起膝,用手托着腮帮子,对着那营火发怔。

致文仍然在剥着那大树根上的青苔和海藻,他脸上有某种深思的、专注的神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你知道,杜老头那首‘八月秋高风怒号’的诗,主题只在后面那两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后人推崇杜甫,除了他的诗功力深厚之外,他还有悲天悯人的心!”

初蕾怔了怔,歪过头去看致文,她眼底闪烁着一抹惊异的光芒。她的神思还在致中和他的口琴上面,蓦然间被拉回到杜甫的诗上,使她在一时间有些错愕。她瞪着致文,心神不宁。

致文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就又低头去弄那树根,那树根是个球状的多结的圆形,沉甸甸而厚笃笃的。

“我想,”他从容地说,“你已经忘记我们刚刚谈的题目了。”

“哦,”初蕾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杜老头离我们已经太远了。”她望向海,海面波潮起伏,暮色中闪烁着点点粼光。沙滩是绵亘无垠的,海风里带着浓浓的凉意,暮色里带着深幽的苍茫。致中正踏着暮色,大踏步地走来。初蕾把下巴放在膝上,虚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那走来的致中。

致文不经心地抬了抬头。

“无论你的梦有多么圆,”他忽然说,“周围是黑暗而没有边。”

她立即回头望着致文,眼睛闪亮。

“谁的句子?”她问。

“不太远的人,徐志摩。”他微笑着。

她挑起眉毛,毫不掩饰她的惊叹和折服。

“你知不知道,致文?你太博学,常常让人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很渺小。”

他的脸涨红了。

“你知不知道,初蕾?”他学着她的语气,“你太坦率,常常让人觉得在你面前很尴尬!”

她笑了。“为什么?”

“好像我有意在卖弄。”

她盯着他,眼光深挚而锐利。

“你是吗?”她问。

“是什么?”他不解地。

“卖弄。”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狼狈。

“是的。”他坦白地说,“有一些。”

她微笑起来,眼光又深沉又温柔,带着种醉人的温馨。她喃喃地念着:

“无论你的梦有多么圆,周围是黑暗而没有边。”她深思,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太消极了。对我而言,情况正好相反。”

“怎么说?”

“无论你的梦多么不圆,周围都灿烂地镶上了金边。”她朗声说。“这才是我的梦。”

她的眼睛闪亮,脸发着光。

“说得好!”他由衷地赞叹着,“初蕾,”他叹口气,“你实在才思敏捷!”

“哇!”她怪叫,笑着,“你又来了!你瞧,你把我的鸡皮疙瘩又撩起来了!”她真的伸着胳膊给他看。

他也笑了,用手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

“你是冷了!”他简单明了地说,“你的手都冻得冰冰凉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那外衣带着他的体温,把她温软地包围住了。她有种奇异的松懈与懒散,觉得自己像浸在一池温暖的水中,沐浴在月光及星空之下,周围的一切,都神奇而灿烂地“镶上了金边”。

致中早已走过来好一刻了,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两个有问有答,又看着致秀和赵震亚手忙脚乱地忙着烤肉、穿肉、撒作料……他重重地就在火边坐下,带着点捣蛋性质,伸手去抓火上的肉串,嘴里大嚷大叫着:

“哈!好香,我饿得可以吃下一条牛!”

“还不能吃!”致秀喊,“肉还没烤熟呢!”她夺下致中手里的肉串,挂回到架子上。

致中往后一仰,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拿着口琴,送到嘴边去试音。那口琴已摔坏了,吹不成曲调,只发出“嗡嗡”的声响,致中喃喃地诅咒:

“他妈的!”

赵震亚听了半天,发出一句评语:

“你吹得很难听!”

致中抛下口琴,对赵震亚翻了翻白眼:

“人丑,说话不会说,连口琴都吹得难听,这就是我,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