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时间:一九六二年夏(第47/60页)

“我有事!”魏如峰喊了一声,顿时发动了车子,向前面冲去。

“表哥,你敢走!”霜霜大叫着,也踩动油门,想追上去。可是,立即她又放弃了,把车子熄了火,她颓然地把头扑在方向盘上。听着摩托车的马达声越走越远,她感到浑身被人撕裂般地痛楚着。一时间,她想狂叫狂喊,她想捉住魏如峰,撕打他,唾骂他。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在方向盘上痛苦地转着头,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像害重病般窒息地呻吟着。

“喂,你病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了起来,她没有动。接着,那声音又响了,是个嫩嫩的男性的声音:

“我能不能帮你忙?”

她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从睫毛下注视着他,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宽肩膀,长手,长脚。穿着件白衬衫,黄卡其布裤,尽管穿得不好,却很有股帅劲,浓黑的头发下是张年轻的,方方正正的脸,乌黑的眼珠似曾相识,两道浓眉有点英雄气概。那副双手插在口袋里,挺立于暮色之中的样子像一头初长成的漂亮的公鹿。她坐正了身子,把头发拂向脑后,懒洋洋地说:

“嗨!”

“你病了吗?”他弯下腰来问。

她耸耸肩。“病了,又怎样?”

“要我帮你忙吗?”他热心地问。

她眯起眼睛来看看他。

“你会开车吗?”她问。

“噢,”十分懊丧的一声感叹,“我不会。”

“那么,你怎样帮我?”她斜视他,仿佛是猫儿在逗弄一只小老鼠。

“我……”嗫嚅地,半天才吐出一声,“你可以教我!”

她笑了,打开车门,她说:

“进来吧!”

他坐了进去,坐的是驾驶座旁边的位子,方向盘仍然握在她的手中。

“我们到哪里去?”她扶着方向盘问。

“哦?”他看来颇为困惑,傻兮兮的,“你不是病了?”

“刚刚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她说,发动车子,驶上了街道,一面转过头来说,“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去,怎么样?”

他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我没有钱。”

她大笑了,说:

“我请你!”

车子迅速地向衡阳街驶去,她侧过头来望望他,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快乐,她喜欢他那股“嫩”劲和“傻”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下巴上连胡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晓白。”

车子慢了一下,她顿了顿,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晓白。木易杨,早晨的晓,白颜色的白。”

“唔,”她眯起眼睛,加快速度,车子平安地闯过一个红灯,“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是的,有个姐姐,”

“应该是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红云了,是吗?”

她嘴边挂着个冷笑。

“什么?”他没听懂。

“我在说你姐姐的名字。”

“杨晓彤。”

她点点头。车子滑人热闹的衡阳街,在穿梭的车辆中,和霓虹灯的闪烁下,她把车子直驶向中华路。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簇残酷和报复的火焰。车子穿过了新生戏院前的平交道,她转过来望着晓白说:

“吃了饭,我们去跳舞,怎样?”

“哦,”他有点惊慌失措,“跳舞?我——”

“不会?”她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唔,不会跳,是吗?如果有书房,我们可以关起书房的门,让我来教你跳华尔兹。”

他注视着她,她的话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有点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正常,可是,她那漆黑如墨的两排睫毛和充满野性的大眼睛让他的脉搏加速跳动,而她那毫不拘束的谈话更让他感到刺激和兴奋,一个多么大胆和豪放的女孩子!这种女性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在这陌生和好奇的感觉中,他有些为之眩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