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废墟之魂(第38/42页)

她拿开了他额上那滴着水的毛巾,用手轻按了一下他的额角,感谢天,热度退了。她抽开了他那个潮湿了的枕头,一时间,她找不到干的来换,只好到自己房里去,把自己的枕头拿来,扶住他的头,让他躺在干燥的枕头上,再用毛巾拭去了他额上的水和汗。一切弄清爽,他是那样的疲乏和脱力,她不敢马上离去,怕他还有变化。拉了一张躺椅,她在床边坐下来,自己对自己说:

“我只休息一会儿。”

她躺在椅子里,阖上了眼睛,疲倦立刻对她四面八方地包围了过来。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乎是同时,陷入沉沉的睡乡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满窗帘都映满了阳光,她惊跳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毛毯,谁给她盖的?她对床上看过去,柏霈文躺在那儿,他是清醒而整洁的,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立即说:

“早,方小姐。”

几点了?她看了看手表,十点过五分!自己是怎么回事?她错过早上的课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糟了!我迟到了。”

“我已经让亭亭帮你请了一天假。”柏霈文说,他虽憔悴,看来精神却已恢复了不少。

“噢,”她有些惭愧和不安,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眼镜,她勉强地说,“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你的病来得快,好得倒也快。想吃什么吗?”

“我已吃过一餐稀饭。”柏霈文说,“你昨天吩咐给我做的。”

方丝萦有点脸红,她的不安更重了,自己竟睡得这样熟呀!那么,连亚珠、亭亭都看到她睡在这里了。她转身向室外走去,一面说:

“你记住吃药吧!又该吃了,药就在你手边的床头柜上面。”

“你如果肯帮忙,递给我一下吧。”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过去,倒了一杯水,拿了一粒药,她递给他,他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到底是高烧之后,有些儿头晕目眩。她又忍不住扶了他一把。吃了药,看着他躺回枕头上,她转身欲去,他却喊了声:

“方小姐!”

她站住,瞪视着他。

“我希望夜里没有带给你太大的麻烦,尤其一我希望我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她怔了片刻。

“哦,你没有,先生。”

“那么,在你走出这个屋子之前,”他又说,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滴得出水来,“请你接受我的谢意和歉意,我谢谢你所有所有的一切,如我有什么错失,请你尽你的能力来原谅。”

“哦,”她有点惊愕,有点昏乱,“我已经说过了,根本没什么。好,再见,先生。”

她匆匆地走出了这房间,走得又急又快。一直回到了自己房里,她仍然无法了解,柏霈文的脸上和声音里,为什么带着那样一份特殊的激动和喜悦?

10

洗了脸,漱了口,方丝萦站在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着自己,隔夜的疲倦在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眼底的困惑和迷惘却比往日更加深了一层。她叹口气,慢慢地用发刷刷着那头美好的长发,不自禁地想起亭亭所说的话:

“你把头发放下来,不要戴眼镜,穿这件紫色的衣服,一定漂亮极了。”

现在她就放下了头发,没有戴眼镜,漂亮吗?她在镜中顾盼自己。不,不,没有爱琳漂亮,爱琳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但是……自己干吗要去跟爱琳比漂亮呢?她望着镜子,你疯了,你脑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儿的环境不适合你,你没看到吗?你消瘦而苍白,你现在根本就应该在美国,嫁给亚力,生一群活活泼泼的儿女,不该在这儿,瞪着一对迷惘的大眼睛跟自己发呆!你疯了!你是真的糊涂了,从那个五月的下午,你就失了魂了,你的魂被含烟山庄的废墟所勾走了。从那个下午起,你就没有做过一件对的事情,那含烟山庄有些邪气,你是真的失了魂了。

她对自己喃喃地说着,刷子在头发上已刷了几百下了。她并不赞成柏霈文自作主张地帮她请这一天假,但也庆幸有一天的清闲。把刷子丢在梳妆台上,她又熟练地把头发盘在脑后,用几根长发针插好,再戴上眼镜,还是这样比较好,这样的打扮给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