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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书桓站在她的门外,用手敲了敲房门,不安地喊:

“如萍!”

“你不要管我!”如萍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请你走开!请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接着,又是一阵气塞喉堵的哭声。

“如萍!”何书桓再喊,显得更加地不安。

“你走开!”如萍哭着喊,“请你走开!请你!”

何书桓还想说话,我走上前去,把我的手压在何书桓扶着门的手上。何书桓望着我,我对他默默地摇摇头,低声说:

“让她静一静吧!”

何书桓眯起眼睛来看我,然后,他用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向后仰,说:

“依萍,你使我成为一个罪人!”

难道他也怪我?我摆脱掉他,一语不发向爸爸房里走。何书桓追了上来,用手在我身后圈住了我,我回头来,他托住我的头,给我一个仓促而带着歉意的吻,喃喃地说:“依萍,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我苦笑了一下说:

“去看看爸爸,好吗?”

我们走进爸爸房里,爸爸从安乐椅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何书桓点点头说:“唔,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何书桓走过去,恳切地说:

“老伯,有没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

“有,”爸爸静静地说,“去把雪琴那个贱女人捉住,然后砍下她的头拿来!”

“恐怕我做不到。”何书桓无奈地笑笑,“老伯,放掉她吧!像她这样的女人,得失又有何关?”

“她把依萍的嫁妆全偷走了,你要娶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丫头做老婆了!”爸爸说。

“老伯,”何书桓摇了摇头,“钱是身外之物,年轻人要靠努力,不靠家财!”

“好,算你有种!”爸爸咬咬牙说,“你就喜欢说大话!看你将来拿什么成绩来见我!何书桓,我告诉你,我把依萍交给你,你会说大话,将来如果让她吃了苦,你看我会不会收拾你!”

“爸爸,我并不怕吃苦!”我说。

爸爸望望我,又望望何书桓,点点头说:

“好吧!我看你们的!”他把一只颤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依萍,你们年轻,世界是你们的,好好干吧!现在,你们走吧,我要一个人休息一下。”

我望着爸爸,他看来衰弱而憔悴,我想对他再说几句话,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爸爸,他从不肯服老,现在,他好像自己认为老了。看看他的苍苍白发,我几乎无法设想年轻时代的他,驰聘于疆场上的他,是一副什么样子。在这一刻,在他的皱纹和他的沮丧中,我实在看不出一丁点往日的雄姿和英武的痕迹了。

爸爸对我们挥了挥手,于是,我和何书桓退了出去。我到厨房里去找到了阿兰,给了她四十块钱,叫她照常买菜做饭给爸爸和如萍吃。我知道假如我不安排一下,在这种局面,是没有人会安排的。

和何书桓走出了大门,我望着那扇红漆的门在我们面前阖拢,心中感触万端。何书桓在我身边沉默地走着,好一会儿之后,他说:

“你父亲好像很衰弱!”

“近来的事对他打击太大。”我说。

“你们这个家,”何书桓摇了摇头,“好像阴云密布,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看,真的,乌云正堆在天边,带着雨意的风只才我们扫了过来,看样子,一场夏日的暴风雨正在酝酿着。我很不安,心头仿佛压着几千斤的重担,使我呼吸困难而心情沉重。我把手插进何书桓的手腕中,一时间,强烈地渴望他能分担或解除我心头的困扰。

“书桓,”我幽幽地说,“我不了解我自己。”

“世界上没有人能很清楚地了解自己。”

“你说过,我很狠心,很残忍,很坏,我是吗?”

他站住了,凝视我的眼睛,然后他挽紧了我,说:

“你不是的,依萍,你善良,忠厚而热情。”

“我是吗?”我困惑地问。

“你是的。”

我们继续向前走,乌云堆得很快,天暗了下来,我们加快了脚步,远处有闪电,隐隐的雷声在天际低鸣。我望着自己的步子在柏油路面踏过去,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我已被分裂成两个,一个正向前疾行,另一个却遗留在后面。我回视,茫然地望着伸展的道路,不知后面的是善良的我,还是前面的是善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