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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萍,你愿意暑假再考一次吗?”

我看了爸一眼,爸吸了口烟,静静地说:

“如果你想念大学,要补习的话,我可以给你请老师补习!”

我没说话,爸也不再提,尔杰赖在他母亲怀里,包办了面前一盘子的糖,又闹着要吃橘子,雪姨板着脸在生闷气,尔杰闹得显然不是时候,雪姨猛地打了他一巴掌:

“不要脸的东西,没你的份儿了,你还瞎闹什么!”

爸皱皱眉,我又呆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站起身来说:

“爸,我要回去了!”

爸看着我,问:

“要钱吗?”

我想了一下。

“暂时不要!”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爸说,“你们的房东多少钱肯卖那栋房子?如果不贵的话,买下来免得为房租麻烦!”

我有些意外地点点头,雪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望了何书桓一眼,正想向他说再见,他却忽然跳了起来说:

“伯父,伯母,我也告辞了!”

“不!”雪姨叫了起来,“书桓,你再坐坐,我还有话要和你谈!”

何书桓犹豫了一下,说:

“改天我再来,今天太晚了!”

我向门口走去,何书桓也跟了过来,爸站在玻璃门口,望着我们走出大门,我回头再看了一眼,雪姨脸色铁青地呆立着。我甩了一下头,看看身边的何书桓,一个荒谬的念头迅速地抓住了我,几秒钟内就在我脑中酝酿成熟。于是,我定下了报复雪姨的第一步:“我要把何书桓抢过来!”

外面很冷,我裹紧了大衣,何书桓站在我身边,也穿着大衣,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大。他望着我微笑,轻声说:

“你住在哪里?”

“和平东路。”

“真巧,”他说,“我也住在和平东路。”

“和平东路哪里?”我问。

“安东街。”

“那么我们同路。”我愉快地说。

他招手要叫三轮车,我从没有和男人坐过三轮车,觉得有点别扭,立即反对说:

“对不起,我习惯于走回去!”

“那么,我陪你走。”

我们向前走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羊毛围巾,把它绕在我的脖子上,我对他笑笑,没说话。忽然间,我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奇怪,我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感到我们好像早已认识好多年了。默默地走了一段,他说:

“你有个很复杂的家庭?”

“我是陆振华的女儿!”我说,耸了耸肩,“你难道不知道陆振华的家庭?”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了我吗?

“你和你母亲住在一起?”他问。

“是的。”

“还有别人吗?”

“没有,我们就是母女两个。”

他不语,又走了一段,我说:

“我猜你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而且很富有。”

“为什么?”

我不愿说我的猜测是因为雪姨对他刮目相看。只说:

“凭你的外表!”

“我的外表?”他很惊奇,“我的外表说明我家里有钱?”

“还有,你的藏书。”

“藏书?那只是兴趣,就算我穷得讨饭,我也照样要拿每一块钱去买书的。”

我摇头。

“不会的,”我说,“如果你穷到房东天天来讨债,米缸里没有一粒米,那时候你就不会想到书,你只能想怎么样可以吃饱肚子,可以应付债主,可以穿得暖和!”

他侧过头来,深深地注视我。

“我不敢相信你会有过贫穷的经验。”他说。

“是吗?”我说,有点愤激,“一个月前的一天,我出去向同学借了两百元,第二天,我出门去谋事,晚上回家,发现我母亲把两百元给了房东,她自己却一天没吃饭……”我突然住了嘴,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我要把这些事告诉这个陌生的人?他在街灯下注视我,他的眼睛里有着惊异和惶惑。

“真的?”他问。

“也没有什么,”我笑笑,“现在爸又管我了,我也再来接受他的施舍,告诉你,贫穷比傲气强!现实比什么都可怕!而屈服于贫穷,压制住傲气去接受施舍,就是人生最可悲的事了!”

他静静地凝视我。风很大,街上的人很稀少,这是个难得的晴天,天上有疏疏落落的星星和一弯眉月。我们都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地向前走,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我也默默不语。这样,我们一直走到我的家门口,我站住,说:“到了,这儿是我的家,要进来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