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祛病井Qubingjing(第2/7页)

长乐的父亲急匆匆地赶到马瞎子家里,谁知道他那间“风大点门倒、雨大些墙糊”的破房子居然还上着一把发亮的崭新铜锁,长乐的父亲急得快跳起来了,穿着圆头黑底布鞋的脚狠狠地朝黄泥地上跺了两下,嘴巴里不干不净地操起马瞎子的爹娘姥姥。不过骂归骂,事情还是要办,长乐的父亲冷静下来后一想,如果马瞎子不是窝在家里睡觉的话,那一定就在村西口刘寡妇开的酒店里喝酒啃猪头肉了。

刘寡妇三十五六,早些年她男人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成了炮灰——绝对不是开玩笑,是真正的炮灰,打辽沈战役的时候她男人没听过打仗这么大动静,人都吓蒙了,抄起步枪乱跑,一不留神一颗炮弹飞过来,正好打中,打得断胳膊断腿都找不着。刘寡妇后来知道了,哭了两个钟头,不远千里跑到战场上,在那里抓了两把黑泥算做丈夫的骨灰,挖了个坟埋了起来。每逢清明冬至、鬼节什么的都去给他烧纸。她还带着个几岁大的孩子,村子里的人念她孤儿寡母,人又善良,于是凑了钱给她开了个小酒店,没想到她居然和马瞎子好了。

至于为什么和马瞎子混在一起,听说是马瞎子帮刘寡妇治好了她心肝宝贝儿子的顽疾。刘寡妇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就是一摊软泥似的,迈不动腿,大夫郎中请了无数,就是没有用。后来马瞎子使了本事,那小子居然站了起来,现在能跑能跳,比村子里最凶的黑狗还欢实,也就是这件事让马瞎子更加神奇起来,也让周围四里八乡的杏林高手自叹不如。

长乐的父亲急匆匆地赶到刘寡妇的店里,果然,马瞎子像一堆麦垛似的压在长板凳上,左手把着女儿红,右手拿着油汪汪的猪头肉,吃得好不自在。刘寡妇则摸着肚子踱着小方步,在店前为他蒸猪头肉,时不时地还用手捂着嘴鼻,想必是对那猪头肉的香味直犯恶心吧。

“马瞎子!吃够了,喝够了么?”长乐的父亲对着马瞎子大喊一声。马瞎子仿佛没听到,过了半天才转过头,瞪着那只仅存的小眼睛,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油渍。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家少爷。”

“马瞎子,别的不多说了,三十年的女儿红,你收下。”长乐的父亲很豪爽地将怀里捧了半天的酒坛子砰的一声放在木桌上。马瞎子懒洋洋地拔了坛子盖,顿时小店里酒香飞扬,马瞎子的小眼睛一下子大了起来,挤着猪鼻子深深地嗅了两下,连忙将碗里的残酒泼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招呼长乐的父亲为他倒酒。那酒果然是晶莹透亮,黄澄澄的琥珀色,倒出来像溶化了的麦芽糖,纯净可爱。马瞎子端起来尝了一口,果然是甜、酸、苦、辛、鲜、涩六味俱全,马瞎子连喊了三个“好”字,这才和颜悦色地看着长乐的父亲。

“我说李大少爷,这种上好的女儿红全村只有你家才有,你不会平白无故送给我,怕是有事相求吧?”

“马瞎子果然精明,那脑子装的倒不光是酒糟泡着的肥油。”长乐的父亲取笑了一句,刘寡妇在后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哼,我身无长物,你找我无非为了你的宝贝儿子,那个药罐小子,我劝你还是赶快找个填房,再生一个吧。”马瞎子低下头闷声说道。

“放屁,现在新社会了,你还填房小妾什么的,我告诉你,我们李家积极响应党的政策,打仗的时候还是开明士绅,打日本人的时候为新四军运过粮食,打徐州的时候为解放军送过药品,谁不知道我们老李家还得了拥军优属的模范牌牌!我这是来请你赶快去为我儿子治病,我告诉你马瞎子,酒你喝了,不去是不行的,治好了还有粮票送你,外带两斤腊肉。”长乐的父亲说着,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怕了你了,跟你去就是,不过医病前约法三章:第一,治病过程只有我和你儿子一起,其他任何人不准偷看;第二,我只治一次,下次绝对不会再帮你,以后就靠你儿子自己听天由命;第三,完事后不准赖账,否则我就躺你院子里,死赖着不走!”马瞎子也说得唾沫横飞,弄得长乐的父亲连连后退。

“知道知道,莫说三条,就是三十条、三百条也依你。你倒是快去,我儿子病得厉害,再不去,我李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可要断了!”长乐的父亲着急得直跺脚,马瞎子只好放下酒碗,随他一起去了李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