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之伤(第4/16页)
“先折腾完一脸疙瘩后再来找我吧。”这是马六开着我的“莲花”半路堵截金小蔚后得到的回复,当然还有一记耳光,当马六涎着脸拽住人家手臂不放人时。
诚然,花板手打人是很痛的。
金小蔚还有一个奇怪之处是,她可以随时随地睡着。她只要一打呵欠就把我肩膀征用了,连招呼也不打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比我征用教室走廊还随便。起初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启发”我,但后来沮丧地发现她真的只是“睡着”而已。“熟睡”固然很容易伪装,但用眼角的余光近距离审视她熟睡的表情,那吐芳纳兰的匀称呼吸,那紧贴下眼睑的乖巧睫毛,那婴儿般的安详,实在让人不忍怀疑这是在表演。
我曾问她:“你为什么总这么累?”
“没啊,只不过我想睡而已。”
“你熬夜?”
“唔,怎么说呢,我不觉得那叫熬夜,因为有时你们的白天是我的黑夜,而你们的黑夜才是我的白天。”
你们,我?我咀嚼着她奇怪的主谓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笑了,打了一下我的头:“说真的啊,如果实话实说,你不准把我当外星人。”
“我已经把你当外星人了。”
她格格地笑:“是这样的,我的生物周期比你们快两小时,也就是说我的一天只有地球时间的二十二小时,所以我的睡眠是完全紊乱的。”
说完她又打了个呵欠,我知道,她该死的睡眠周期又来了,我想逃跑,但她眯着眼睛也能倒在我肩膀上。她的头很重,下巴硌得我肩膀生疼。我想她的梦一定很沉重很忧伤,因为有时候我可以看到,有晶莹的露珠悄然凝结在她翘曲的睫毛上,甚至,她光润如玉的后颈还有淡淡淤紫,尽管是细微的痕迹,并被她巧妙搭配的纱巾所掩饰,但它印在牛奶皮般滑嫩的肌肤上依旧那么触目惊心,这让我内心揪痛,我了解这些痕迹的来历……
在东湖周边别墅群的掩映下,植物研究所无疑显得灰头土脸,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建的,灰白水泥墙上爬满了藤蔓杂草,前院已经被改造成盆景、景观树栽培区,后院有大片家属楼,老式空调下铁锈色的污渍上长满了青苔,一看就有好些历史了。有些房子甚至连空调也没装,也没多少人愿意住这种老式楼房了,研究所的人才都被一些私人生物研究机构撬走了,大片家属楼区变卖给了开发商。
家属楼区有一幢低矮的红砖楼矗立在东湖边的一个小湾畔,这幢楼被高墙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铁门锈迹斑斑,终日挂着一把大锁,但杂草之中分明有车轮碾过的痕迹。引人注意的是,面向东湖的这面朽得掉渣的老墙,居然有加高加固的迹象,新鲜的灰白水泥顶上还插满了玻璃碎片,这显然是新入住者的作品。他在防范什么呢?自房地产泡沫破灭后,东湖边别墅群便落寞了不少,植物研究所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侧翼是纪律严明的水上运动中心,背后又有湖水屏障,这高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熟悉这座小楼,十年前我曾有一段不长的时间生活在这附近。小湾对岸便是水榭亭园别墅区,其中一幢白色小洋楼与这幢红砖楼遥遥相望,这栋洋式别墅的白色外墙早已泛黄,建筑样式今天看来也非常老土,这是容易理解的,你不能指望我老爸的品味高到哪去。十年内我搬家无数,这栋小楼仅住了一年便被闲置下来。
我放下高倍望远镜,静静地等待夜幕的降临,我知道那幢破旧的小楼夜晚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高墙上有三个窗户可以被观察到,窄小的那个是浴室,另两个应该是卧室。灯光虽然昏暗,但剪出的两个身影还是相当清晰,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们,毕竟他们的体型就像 “橡皮”跟“铅笔”一样了然。
夜深时,浴室的灯亮了,我的镜头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但不久,那灯又灭了。纤长的身影匆匆走出浴室,来到她的房间,“橡皮”已经呆在那儿,他在窗户上的投影只是一个硕大的圆头而已。然而,我分明看到纤长的身子在簌簌抖动,脚步却像钉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正在隐隐担心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橡皮”像充满气的皮球一样弹射起来,疯狂地冲到她面前,用肥厚的手掌狠狠地抽打她的脸、脖子、身子,而她只是像木桩一样矗立着,连蹲下来抱住头的勇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