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掠食(第9/15页)
那一晚,强尼没有给我们讲笑话,他一人坐在风口,古巴雪茄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一夜未停。没有人敢上去安慰他,哲学家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一个把人不断送上断头台的罗伯斯庇尔——这又是一个我们奥克罗地球人早已遗忘的名字,但我知道这个名字可要比“混蛋”之类锋利得多。强尼大口大口地吞着那团我们奥克罗人难以理解的浓烟,胸深深地陷了下去,宽阔的肩膀也显得瘦削了不少。好像是那团浓烟在吞没他,而不是他吞下浓烟。
九
哲学家没有食言,他说过会让我们后悔,不久,他便率领屎蛋大军卷土重来。
2594年春季,我们在萨帕塔的西部遭到伏击。五个月后,我们在斯特陵又吃败仗,队伍锐减至两位数。整整一年我们没有在游击战中取得过胜利。旱季到来后,我们疲惫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为了填饱肚子,我们不得不与亚威农人交易。往往我们前脚刚离开亚威农人的集市,后脚便会被屎蛋人的部队咬上。精明的亚威农人不光卖给我们粮食、药品,还卖给哈希人情报。
在汉明达,我们卸下身上的全部金属件:皮带扣、手链、挂件、戒指、鞋钉,只留下武器,却只换来五磅糙粟,这意味着我们二十一个人每人只能分得一小汤勺。
“可卡叽哩,还记得九年前你们用一只鹈鹱换我们一颗螺钉吗?你们这也太不厚道了!”我揪住矮小的亚威农人脖下的褶肉,把他提离地面。
可卡叽哩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已是九年前的价钱了,现在这个价格已经够公道了。”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的五官重新组装一下。”我扬起了拳头,有时候对懦弱的亚威农人适当地炫耀武力是必要的,哈希人对亚威农人横征暴敛,亚威农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卡叽哩脸上的器官突然收缩,面孔只留下橘子皮似的皱纹,这个表情叫“恐惧”。
“算了,陈。”强尼用手掌握住了我的拳头。
可卡叽哩脚一沾地,立即恢复了得意的神情:“还是这位大爷明白事理,我倒是有意与这位老大交易。”他的目光倏地停在强尼的手腕,那镜面螺纹反射的金属光泽射到哪里,可卡叽哩贪婪的目光就跟随到哪里。
我迅速明白了他的诡计,扳过强尼的身子说:“强尼,不要被这小子骗了。”
但强尼却凝住了他的脚步,“哐啷”一声,那块能显示地球24个时区时间的手表跌入亚威农人的橱柜。亚威农人不需要地球时间,可想而知,在这一次交易中我们损失有多大。虽如此,那一晚,我们还是吃饱了肚子。我们响声很大地喝着粥,抽着鼻子,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孔,酸酸的。只有屁墩一个人很享受这顿晚餐,星期五人的幸福是简单的:在饿着的时候吃,在困的时候睡。哈希人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幸福,有时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像屁墩这样的星期五人也跟着我们,那么的心甘情愿,任劳任怨,从不做逃兵,更不会背叛。
在昏暗的篝火的映照下,我看见门蒂的眼泪籁籁地直往粥里掉。
强尼抱歉地对她说:“可惜没什么味道。”
她却使劲点着头:“好吃,咸咸的。”
强尼怔怔地望着队伍里唯一的女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扎手的光脑袋,门蒂幸福地眯着眼睛。也许这一刻,黑黑的她是奥克罗最美的女人,一点儿也不逊于地球上的电影明星。
强尼说:“我们离起义的家乡不远了,也许不久,我们就可以去探望你妈妈。”
四周的空气有些沉重,正如这暮色沉沉的荒野。
强尼站起来说:“如果马凯还活着,我们就可以玩一场橄榄球赛了,正好22人。马凯这混蛋是一名不错的四分卫,他扔出的球可以直接击中50码外的记者。”
可惜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幽默,强尼有些尴尬地望着我。
“那我打什么位置?”屁墩很兴奋地说。
“你?你这么强壮的体格当然得打最重要的位置:角卫。”强尼眨下一只眼。
“真的?”屁墩大眼珠里跳跃着篝火。
“真的,MVP先生,我可以采访一下你吗?”强尼倒握着枪,把枪把递到屁墩的嘴下,“请问,当你一屁股把马凯的脑袋坐成鱼子酱时,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