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12 日(第6/7页)
“说的也是,”安纳瓦克咧嘴笑着,“比较之下,两万只座头鲸简单多了。”
“如你所见的,这个任务把人弄到年老发白。这就好像是为了证明一种很小很小的鱼类存在,得把海洋里的水一公升接着一公升舀出来仔细观察。但是鱼会动啊。你可以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年老,而得到一个结论,即得证这种鱼根本不存在。事实上它们的数量可多了,只不过老是游到另外一公升的水里,却不是你手上的那一公升。凤凰计划便是同时仔细研究好几公升的水,但是得限制范围。这样说好了,就限定在乔治海峡。你可以了解吗?那外头的确有文明存在,但我没办法证明,不过我坚信数量一定很惊人。愚蠢的是,宇宙无与伦比地宽广,也许是无限宽广。这把我们的机会稀释得更渺茫了。”
安纳瓦克思考着,“难道 NASA 从未尝试对太空发射讯息吗?”
“原来如此,”她的双眼闪耀着光芒,“你是说,我们不该偷懒只是坐着等、坐着听,而是要自己先发声。是的,1974 年我们确实从阿雷西博对 M13 星系——离我们 21000 光年的恒星团——发射过信息。但是这依然没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所有信息在恒星间乱撞,我们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我们发出的还是其他地方传来的。更何况,消息被接收到的机会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此外,监听也比发信便宜。”
“尽管如此,这还是可以提高机会。”
“也许我们根本不想提高机会。”
“为什么不想呢?”安纳瓦克吃惊地问道,“我以为……”
“我们当然想啊。但是很多人对此抱着怀疑的态度。不少机构以及各方人士都认为我们根本不该引起地球外高等智慧生物的注意。它们可能因而夺走我们美丽的地球。呼!还会把我们统统吃掉。”
“无稽之谈。”
“是否无稽之谈我不予置评。我个人也认为,一种有办法航行于星际间的高等智慧生物,应该早就脱离咆哮斗殴的阶段。但是,我想那些机构和人士的论点也不能完全忽视。人类的确该认真思考,要用哪一种形式来引起未知者的注意。否则,可能真的会有某种程度被误解的危险性存在。”
安纳瓦克沉默下来。突然他又想到他的鲸群。“你有时候不会感到沮丧吗?”他问。
“谁不会沮丧啊。就是因为这样才有香烟和录像带的出现。”
“如果你达到目的呢?”
“好问题,利昂。”克罗夫休息了一会,用手指画着桌布,一副出神的样子。“基本上我已经自问好几年了,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想,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我就会停止研究了。答案总是追寻的终点。也许我们都被存在的寂寞折磨着。那种独一无二的偶然,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重复的偶然。也许我们只想提出反证,证明除了我们之外,世界上没有其他物种跟我们一样拥有特殊地位,只属于我们的地位。我不清楚。你为什么研究鲸豚呢?”
“我……好奇。”不,也不完全如此,他当下马上这样想。那不只是好奇心。那么,我在找什么呢?
克罗夫说得对。原则上他们探索的是同一件事。他们分别在自己的领域里倾听,并且希望获得答案。每个人内心都渴望寻找到一个社会,一个非人类的智慧生物社会。
这一切都很疯狂。
克罗夫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探索的终点并非其他智慧生物,”她说,“我们不用骗自己。终点的问题其实是:其他智慧生物对人类的想法、它们怎么看人类;届时人类对它们来说,到底是什么或再也不是什么。”她往后靠,露出友善迷人的笑容。“你知道吗?利昂,我想,最后我们是在寻找存在的意义。”
接着他们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就是不再聊鲸群和外层空间文明。
十点半左右,他们在沙龙壁炉前喝了一杯饮料后—克罗夫点了波本威士忌,安纳瓦克一如往常只喝水,彼此道别。克罗夫告诉他,她后天早上将会离开。她陪他走到外面。云层终于散开了,头顶上是一片星空,好像要把他们吸进去一样。有好一会儿,他们只是静静地仰望。
“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受够了你的星星?”安纳瓦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