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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这样啊。那,这与你在作品中迷恋的男体有什么关系呢?嘿嘿……)

(哎呀,你真的很讨厌呢,就说我的构图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意思嘛。)

(好啦。你先看这里。这男体的边界是模糊的。整个男体下半身都隐没在暗红色的胶质中。而侧卧的男体也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脸。没有具体的脸……我想说的是,“自我”原本并不存在。它面目模糊,又缺乏稳定结构;它仅仅来自周遭的混沌与虚空。而在这样的状态之下逐步产生的“自我”,当然也不可能具有稳定的结构。事实上,我相信,这几乎便是人类所有恐惧、欲望与痛苦的根源——)

(所以裸裎的男体其实就是象征着“自我”? )

(嗯……可以这么说吧。或许该说是“成形中的自我”或“未完成的自我”吧。更详细点说,我刻意将男体的表面呈现为一种干涩而皱缩的质感,正是为了表现自我的毁灭。那是死亡的意象。一种缺乏生命力的,尸体般的存在。然而在男体周遭,我却又意图呈现某种湿黏、某种咸腥、某种胎盘绒毛般的、血的质感。那是带有生命力的。那象征着自我的新生,自我所从来的暧昧、混沌与虚空……)

(所以? )

(所以那便是“人”的发生地。“人”的由来。毁灭与创造。死亡与新生。“自我”的欲望与痛苦……)

可疑的讨论在此结束。占去约略六分钟。

接下来Eros与画外音男人又讨论了另一帧挂在展览室墙上的Eros作品。那是一张题名为“异地”(Exotica)的黑白风景照,主题是海滩上一碉堡般的水泥废墟。相较之下,这照片本身看来正常许多。然而由于照片左侧渲染着某种极淡的彩度(不知来自现场抑或后制的赭黄色晕光),隔着画面望去,甚至也无法确认这是否是一张黑白摄影。

Eros与画外音男人浮面地讨论了这帧作品。约略谈到了这张摄影的取材地、拍摄环境等等。但并未针对作品内涵或题名深入交谈。而Eros的作品介绍时间也就此结束。在再度感谢了导演与制作单位后,Eros表示,除了本分的AV女优工作外,也会在这方面继续努力;除了摄影之外,希望未来也能加入导演行列云云。

这又占去了约略三分钟时间。

(所以,在这整段过场之中,与Eros交谈的画外音男声,其实正是本片的导演?K想。)

(导演?……)

309号房中,空气忽然变得冰冷而稀薄。

K的呼吸混浊起来。

是啊,他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呢?那画外音男声听来如此耳熟,不正是纪录片《最后的女优》中,那始终未以真面目示人的面具导演吗?

K仔细回想。是,似乎确实是那样的声音。

但他却又立刻迟疑起来。那真是面具导演吗?

记忆并不如此清晰。他又没把握了。

K与Eurydice继续检视接续的段落。

情节是连贯的。过场后,第三段性爱起始处,导演用几个意识流场景简洁交代了老公直树与Eros间幸福的新婚生活。此部分虽仅是故事情节叙述,但依旧相当程度展现了导演的功力。他先是或快或慢地剪了几个夏日海滨的镜头(海边的蜜月之旅。过曝梦境般亮晃晃的白色沙滩。他们在沙滩上玩起排球——奔跑中的腿,裙摆与衣角,肢体所剪取的,光与暗的闪逝。夕晖下,Eros将直树埋入沙中……),而后调度了几个海滨景色或物件的空镜。(鱼旗飘动。沙滩上海潮的缓慢步行。被浪花与泡沫舔舐的足印。两人轻轻勾着、在开阔空间中摆荡的手。一大一小、两双静置的蓝色拖鞋……)最后再将镜头带至两人的脸。(逆光。逆光之偏移。发丝跟随着风的气流,触手般抚摸着Eros的脸颊。整个画面沐浴在一种玫瑰色的微光中……)

但这般恬静美好的婚姻生活并不长久。(镜头转入内景。)某日,人妻Eros独自在家,一对提着公文包、保险业务员模样的男女前来按铃拜访,表示担任义工,正为某慈善机构进行劝募。由于这一男一女看来十分正派,谈吐也客气优雅,善良单纯的Eros不疑有他,便开门将他们邀请入内。意外的是,进门后,这对男女随即露出狰狞面貌,将门反锁,将Eros推倒在沙发上,开始对她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