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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已近终了。Adrienne的眼瞳熠熠闪亮着,如摇晃的水光。孩子们稚嫩童声的衬托下,她低沉的歌声率性而温柔。我们听她唱:
Don’t worry that it’s not good enough
for anyone else to hear ...
Just sing,sing a song ...
Just sing,sing a song ...
“Just sing,sing a song。其实是首单纯美好的歌。就只是首单纯美好的歌。像乡间早晨,少女侧坐于自行车后座,带着薄荷甜味的空气里,仰着头旁若无人哼唱着曲子的感觉。
“此刻Blind Lover地下室的座席里,影子远远近近,仙女棒火花一簇簇闪烁着。孩子们的脸都被照亮了。我们都湿了眼眶。渐次模糊的画面里,我握着Eros的手,看着舞台上的Adrienne唱完了歌,向观众深深鞠了个躬。聚光灯下,她拿出手帕轻轻拭泪,微笑挥手,只简单地再次向观众道谢、道别之后,没再多说什么,便进到后台去了。合唱团的孩子们也鱼贯走下舞台,隐没入场边深海般的黑暗中。舞台也暗了下来……
“那时,在Adrienne离去之后,似乎有某个瞬刻,某个极短的时间跨度,四周的空间都被吸去了所有关于声音的质素。地下室里,整座Blind Lover陷入某种静默,某种声音的酣眠……
“而后,突然有人喊起了安可。原本只是几位观众的此起彼落的叫喊,后来渐渐汇聚成一致的声浪。似乎全场的观众都不敢相信Adrienne就这么离开了,就这么简单告别了她的歌唱生涯。大家都舍不得了。像是以为那响亮的安可声就能够将Adrienne从她未来退隐的生活中再度召唤出来一般。
“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Adrineen后来到底有没有再度出场演唱安可曲了。因为就在那时,在满场躁动间,在残余的,晦暗的细微烛光里,在那像是被老旧胶卷蒙上了一层暗黄色薄雾的空间中,Eros昏倒了——”
Gödel突然停了下来。监视器上,他伤毁之半脸陷落于困惑与迷惘中,而另半脸却平静如常。K站起身,双手抱胸,隔着玻璃凝视他。
“怎么回事?”K问。
“她昏倒了。”Gödel说,“先是瘫软在座椅上,而后整个身躯又滑了下来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跪到她身旁想叫醒她,却发现她嘴唇泛白,整个人剧烈颤抖。冷汗湿透了她的衣领和前襟。她的呼吸很不顺畅。虽已失去意识,但她的胸口明显剧烈起伏;而后又反射式地呛咳起来。我摸索着她的脉搏,发现她似乎心悸严重。我当下立刻抱起她往外疾走,穿越一簇簇人群,推门离开Blind Lover,小跑步绕到另一条街上,拦了车便往医院去。
“原先我怀疑是有人趁乱对Eros下了毒手。”审讯室灯光下,Gödel的眼神迷蒙而苍老,“夜里。那真是寂寞。古城区的深夜完全没有马德里另一边新城的热闹,反而孤身陷落于大片清冷中。一阵阵被风吹乱的,细小的雪片旋飞在夜空,街灯被无数间歇性黑暗持续分割着。透过车窗,橙黄色灯光规律曝闪。我发现Eros的呼吸似乎愈来愈微弱……
“天气寒冷,我们都穿着厚重冬衣;潮湿的白色雾气安静匀散在幽暗的密闭空间中。我细细检查了Eros裸露在外的肌肤,包括手掌、手背、颈部、耳后等处,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到了医院,利用身上伪造的芯片数据,我们顺利完成了就诊手续。然而在基础仪器检查过后,Eros依旧昏迷不醒。我在她身旁守了一整夜。病房中灯光昏暗,时不时听见护士们在门外亮晃晃的走廊上推着手推车经过。我听见推车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我听见推车上堆满的针剂与玻璃瓶罐相互碰撞。深夜寂静,那些声响竟特别清晰;像某种韵律,某种关于生命的,残酷的秘密……
“隔日清晨四点,Eros突然醒了过来,只说感到疲倦,除了些微畏光与心搏过速之外,并无其他症状。然而我们赫然发现,就在这短短几小时之间,Eros的头发,大约有三分之二左右,色泽竟已明显褪淡了。
“初步检验结果是‘病因不明’。我告知医师Eros发色淡化的现象,医师沉吟半晌,也只建议我们先办理住院,等候排定进一步的方程式测定仪(Equation Measurement Instruments)[4]检查。我们担心身份曝光,但似乎别无他法,只好决定暂时冒险住下,之后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