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茜奈特的守望(第6/6页)
事实证明,这是个伪问题,因为她根本不困。她去了洞穴上的石梁,那儿还有其他人逗留,呼吸深夜的空气,或者在其他社群成员听不到的地方聊天儿,而她也不是唯一满怀心事,站在栏杆旁深夜遥望海面的人。海浪不断涌来,让最小的船和最大的克拉尔苏号一样,摇晃着嘎吱作响,而星光洒满水面,浅淡的,模糊的光点在波涛之间跃动,像是能永远延伸下去。
在喵坞这里,一切都很平静。感觉很好,做她自己,在一个能被接受的地方。更好的,是那种无须担心周边环境的感觉。茜因在公共浴室见过的一个女人——克拉尔苏号的一名船员,她们中大多数至少会说一点点桑泽标准语——为她解释过一些事,当时两人一起泡在热水里,浴室用石头加热,这是孩子们每天承担的杂务项目之一。其实,这些都很简单。“有你们,我们才能活。”她对茜因说,耸耸肩,让自己的头仰靠在浴池边缘,显然并不担心自己这番话的怪异。在大陆,所有人都相信:有了基贼在身边,他们会不得好死。
然后那女人说了些真正让茜因紧张的事。“哈拉斯现在老了。艾诺恩在劫掠时,也察觉好多危险。你和那个笑脸男(这是当地人对埃勒巴斯特的称呼,因为那些不说桑泽标准语的人,说他的名字会很吃力)你们生些小孩,给我们一个,好吧?要么我们就得去偷,从大陆上偷。”
一想到这帮人,站在人群里跟食岩人一样显眼,却想要潜入支点学院去偷一名料石生,或者抢在守护者到达前,抓走某个野生原基人小孩,就让茜奈特不寒而栗。她并不那么喜欢这主意,一群人贪婪地盼着她怀孕。但在这点上,他们跟支点学院也没什么区别,对吧?而在这里,她和埃勒巴斯特生出的任何孩子,都不会在维护站终老。
她在石梁上的开阔处待了几小时,沉浸在海浪声里,渐渐让自己恍惚起来,不再思考。然后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后背酸痛,两脚发麻,海风也变得有些冰冷刺骨。她不能就这样在露天里站一整夜。于是她回到洞穴里,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去哪儿,只是听之任之。这可能就是她为什么最终回到“她的”房间外面的原因,站在那片勉强能提供一点儿私密感的门帘前面,听埃勒巴斯特在里面哭。
绝对是他。茜奈特认得他的声音,即便现在是泣不成声,一半被遮掩。几乎听不到,尽管这房间并没有门窗……但她知道为什么哭声如此轻柔,不是吗?任何在支点学院长大的人,都学会了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哭泣。
是这个想法,以及由此带来的同袍之谊,促使她抬起手来,慢慢地把门帘拉开到一旁。他们两人在床垫上,还好用皮革盖住了一半身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能看到房间里乱丢的衣物,还有空气里性液的气味,所以,他们在做什么,其实很明显。埃勒巴斯特蜷起身体侧躺着,背对茜奈特,瘦骨嶙峋的肩膀抖动不已。艾诺恩单肘支撑身体,抚摩他的头发,茜奈特挑开门帘时,他抬眼看了一下,但并没有显出被打扰的样子,也不吃惊。事实上(考虑到两人之前的对话,她实在不应该感到意外,但还是很意外地发现)他抬起一只手,招呼她过来。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服从。而且也不知自己走过房间时为什么要脱衣服,还有为什么掀开埃勒巴斯特背后的兽皮,跟他一起钻入体香弥漫的温暖里。还有,在做过这些事之后,她为什么靠在他背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抬头看到艾诺恩伤感的,表示欢迎的微笑。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茜因就这样睡着。据她判断,埃勒巴斯特应该整夜都在哭泣,艾诺恩应该是一直没睡,安慰他。所以到第二天早上,当她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到夜壶那里大声呕吐时,两人都在继续酣睡。吐完之后浑身发抖的她,身边并没有一个人安慰。但这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好吧。现在,喵坞人至少不用去偷个孩子回来了。
绝对不要给血肉之躯定价。
——第一板,《生存经》,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