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9/13页)

“等等,给它点儿时间回暖啊。”茜因开口说,但他没理她,只顾走向大门,甚至没有费心留意踩在结冰柏油路上的双脚。

可恶的地火啊。于是茜因也下了马,把两匹马的缰绳缠绕在一棵歪斜的小树上。经过一整天艰难的骑行之后,她必须让马先冷静下来,才能给它们喂食喂水,而且她至少还应该刷一下马,但不知为何,这座高大、威严又静默的建筑让她感觉紧张。她不确定原因何在。于是她没有摘掉马鞍。以防万一。然后她跟在埃勒巴斯特身后进入。

院落里面一片寂静,而且很黑。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电力,只有油灯,还已经熄灭。金属大门的后面,紧接着就是一座露天庭院,内墙上有脚手架,附近建筑旁边也有,任何访客都能轻易被狙击手包围。其实任何一座防卫严密的社群入口都是这样的,只不过程度上略有区别,还真是超级“友好”呢!但这座院子里空无一人,尽管茜因在一侧发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站岗的人平时一定会在那儿打牌吃零食,不久之前还这样做过。整个建筑群一片死寂。地面铺了红石地砖,多年磨损后凹凸不平,因为有太多人来回走动,但现在,这里毫无脚步声。院子一侧还有座马棚。槽位都关着,一片寂静。靠近大门的墙边放着些粘了干泥巴的靴子。有人把它们丢在那儿,或者堆积起来,并没有摆放整齐。如果埃勒巴斯特说的情况属实,这儿的确有帝国士兵驻扎,他们肯定不是那种军纪严明,随时可以接受检阅的类型。正常;被派来驻扎在这种地方,很可能算不上奖赏。

茜因摇头。然后闻到一股动物臭味,从马棚方向传来,这让她感到紧张。她闻到了马身上的气味,却看不到它们。她一点点挨近(两手握拳,后来才迫使自己摊开手掌),从第一个槽位矮门的上方往里看,然后逐个察看所有位置。

三匹死马,侧躺在稻草上。尸体还没有涨大,很可能因为这些动物只有四肢和头部已经融化。每具马尸上都有冰和凝结的水珠,肌体大部分还在冻结状态。融化时间两天,她猜想。

院落正中有一座小型的红砖金字塔,有它自己石质的内门——尽管现在是敞开的。茜奈特看不到埃勒巴斯特的去向,但她猜,他应该是在这座金字塔里,因为那是站点维护者待的地方。

她爬上一把椅子,用附近的一块火石点燃油灯,然后自己也进去——现在她行动速度加快,因为知道自己将看到什么。而且果然,在金字塔幽暗的走廊里,她看到了那些曾居住于此的士兵和职员们:有些人在奔跑中途扑地跌倒,有些靠在墙上,有些躺着,两臂伸向建筑物中央。他们中有些人想要逃避即将发生的灾祸,有些想赶到发源地阻止它。都失败了。

然后茜因找到了站点主厅。

这儿一定就是了。它在建筑正中央,穿过一道优雅的拱门,用浅玫瑰色大理石筑成,还有树根样的浮雕图案。后面的厅室较高,穹顶构造,光线昏暗,但周围都是空的,除了中央,那里有个巨大的……怪东西。她无法称之为椅子,因为它纯粹只用电线和绳索做成,看起来不是很舒服,只是里面的人像是较放松的半躺姿势。反正呢,站点维护者就坐在上面,所以这一定是——

哦。哦!

可恶,熊熊燃烧的地火啊。

埃勒巴斯特站在那座放置线绳椅的平台上,低头看站点维护员的尸体。她靠近时,他也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貌似平静。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只是一张面具。

“即便是我们中间最弱小的成员,也可以为公众的利益出力。”他说,语调里并没有嘲讽。

站点维护员座位上的身体很小,全身赤裸。特别瘦,四肢都已经萎缩。没有毛发。周围有些东西,粗细不同的管子,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连接到细如柴棒的胳膊上,伸入肿大的喉咙里,刺穿狭窄的胯骨。尸体肚子上还有个可伸缩的袋子,用某种方式接入他的腹部。里面全都是——呃,这袋子该换了。

茜因集中精力看所有这些,这些小小细节,因为它们有帮助。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而唯一能让那个声音留在心里不出声的办法,就是集中精力在她看见的事物上。挺有创意的,真的,他们做的这些事。她以前都不知道还能让人的身体这样活着:不能移动,没有意志,没有个性。于是她集中精力,想搞清楚这些人是如何做到的。那个线绳框架尤其称得上是神来之笔;附近有一副转盘配有手柄,所以整个设备可以翻转,以便清洁。线绳最大限度降低了褥疮风险,也许吧。空气中有一股病态的馊臭味,但附近就有一整架的瓶装药酒和药丸;可以理解,因为这里显然需要更有效的抗菌药,远不是普通社群制造的盘尼西林能够应付。也许其中一根管子就是用来给站点维护员喂药用的。然后这根用来推入食物,那根用于导出尿液,哦,那个布片,应该就是用来擦掉口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