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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九点车站南口见。你一定要空着肚子来哦。”
锦糸町是位于东京都与千叶县交界处的一个商业区。不过,这里与新宿和涩谷的商业区不同,它离住宅区很近,兼具闹市和商业街的功能,既有鳞次栉比的老酒馆,也有贩卖生活品的超市、包含影城的现代购物广场,此外还建有可以演奏一流交响乐的音乐厅。总之,文化、民俗方面的店铺设施,在这里几乎都找得到。
研人顶着凛冽的寒风,在JR[11]线的车站前等待菅井。一想到那个报纸记者的脸,关于父亲的记忆就一起涌入脑海,思绪的大半都是父亲抱怨连连的身影。
在厚木的家中同父亲晚酌时,父亲对自己说了很多话。他告诉研人,理科生的平均薪资比文科生少五千万日元。按工作总时间四十年计算,理科生每年要少赚一百万日元以上。
“报酬少得可怜,还谈什么科学立国?王八蛋。”醉醺醺的父亲痛骂政治家道,“那些文科浑蛋,就靠窃取我们的业绩过活。电话、电视、汽车、电脑,全都是科学家发明的。只会耍小聪明的文科浑蛋对文明的发展有什么贡献?”
当时研人只有十几岁,对父亲的抱怨相当厌烦。不过,后来遇到的一件事,让他认识到父亲的怨言是有道理的,那就是关于蓝色发光二极管开发的判决。
蓝色发光二极管曾被认为无法开发,却有技术人员完成了这一创举,接着就爆发了技术人员和其所属公司之间旷日持久的法律纷争。公司认为该发明可以带来一千二百亿日元的收益,然而法院判给技术人员的补偿只有区区六亿日元。尽管一审时判了两百亿,但二审推翻了一审的判决。这只能理解为,司法机构不再独立行使职权,而是看企业家脸色行事。
科技界对此判决失望透顶。这些伟大的发明家催生了全世界数万亿市场,报酬却仅相当于全美职业棒球联盟球员的年薪。许多科学家推测,此判决之后,日本的国际竞争力将大幅衰退。在科技实力直接决定国力的时代,科学技术人员遭如此冷遇,国家谈何发展?用不了多久,日本就会被中国、韩国和印度赶超。
“人类文明要是毁灭就好了。”研人的父亲冷笑说,“能够复兴科学文明的只有理科。文科那帮家伙永远只会夸夸其谈。”
研人长大成人后,渐渐理解了父亲话中的道理。念本科的四年中,研人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能抽出时间参加英语社团。与此相反,文科生连课都不去上,整日吃喝玩乐,至少研人是这么觉得的。但这帮家伙毕业后,竟能挣到五千万日元年薪,这样的反差令研人难以接受。这个社会似乎黑白颠倒了,流汗劳作的人,反而没有吃喝玩乐的人挣得多。不过,这个想法又令研人很不舒服——他发现自己继承了父亲的乖僻性格,就像与生俱来的基因一样,他想摆脱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锦糸町的车站前,研人将冻僵的双手插入羽绒服口袋,忽然想起了父亲生前的一个谜。
“既然你这么讨厌自己的工作,辞职不干不就得了?”研人曾对酒后絮叨不已的父亲说。
父亲闻言答道:“但我不能停止研究啊。”
“为什么?”
“从事研究工作后,你就会明白。”父亲说,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幸福微笑。
那微笑是怎么回事?它反映出父亲怎样的内心呢?尽管研人自己也开始了研究工作,但还是没找到答案。多年的研究生活只让他明白一件事:理科生生存不易。
人流涌出车站闸机口。研人将方才的种种思虑抛诸脑后,在车站大厅上下车的乘客中搜索那张熟悉的面庞。不久,一个人朝他走来,向他举起手。
研人穿过人群,朝菅井走去。
“让您专程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正值壮年的报纸记者没打领带,毛衣外套着夹克和大衣。他从眼镜背后看着研人,笑道:“你一个人住,很少好好吃一顿吧!肉、鱼、中国菜、东南亚菜,你喜欢哪一种?”
研人在吃方面从不讲究,他选择了最简单的食物:“吃肉吧。”
“好。”菅井望着站前环形交叉路周围的建筑群,“那就吃烤羊肉吧。”说着,他迈出了步子。
研人被领到一家小酒馆风格的餐馆。馆子里有隔间,每个隔间仅容数人围桌而坐。两人相对而坐,点了烤羊肉自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