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第6/11页)

依旧只有半张脸露在风衣外面。

她是迟琼,毫发无损的迟琼。

丘伦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摸到口袋里,迅速找到一个瓶子。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这次来没有恶意。”

迟琼举起手来,象征性地转了一个圈,表示自己不具威胁性,但丘伦完全不这么觉得,他能感受到寒意从后背逐渐升起。丘伦仔细观察了她,身上各个关节依旧灵活,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从那个高度摔下去,一点伤不受是不可能的。但迟琼就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和他说着话。

“我想要我妹妹的遗作。”

丘伦听了之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迟琼是怎么找到这来的,也不清楚是怎么知道那份遗作存在的,她的妹妹最后几天已经陷入了昏迷,如果没有那些粉末,她根本不可能开口说话。

在老头桌上丘伦发现一支铅笔,但除了宣纸之外似乎没有可以写的东西。他从老头床下陆景的书中挑了一本,撕下空白的扉页,把迟羽最后一首诗写了上去。他突然有点怀念那个在病床上的女诗人,他早在成为祭司之前就是他的粉丝。

成为祭司之后,丘伦时常对作家的创作产生怀疑,写作变得不再神圣和神秘,但看到迟羽在病床上说出口的几句话,冥冥之中还是有些感动。丘伦相信应该是有什么原因,让缪斯选择了他们。陆景说不是缪斯女神选择了谁,而是集体无意识选择了他们。

他把纸头交到了迟琼手上,纸头在她纤长的手指间翻了个面,迟琼一下看到了“陆景”两个字。

“哎呦,是陆景的书嘛。”

她并不期待丘伦的回答,径直向外走去。她不像她的姐姐,近乎完全相同的五官在两人身上组合出不同的气质,迟琼消瘦的肩膀在地上投出一个狭长的投影来,带有秋天的肃杀。

丘伦看着迟琼的背影思考了许久,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再一抬头,对方早已消失在将雨的黑暗里。

10

老头回来时,丘伦已经把陆景的诗看完了,虽然只有10首诗,但仍有一些玄机在。老头看到放在外面的书,似乎并不惊讶。他绕到椅子前,把棉袄扔在了桌子上。

“喜欢吗?”

丘伦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平心而论,诗确实不错,但在和陆景不欢而散后,那个“好”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一个蛮有才的年轻人”,老头自顾自讲,“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只有17岁,那个时候他给我们公司写稿,有编辑一眼就把他从那么多稿子里挑了出来。”

“等等,”丘伦一下就反应出重点,“你是老板吗?”

“啊,我以前是。”老头继续讲道,“说来也巧,他是我们公司最后一位签约作者,他这本书还没有拿出去卖,我们公司就破产了。我不舍得这些书,就把它们留下来了。”

“你们公司为什么会破产?”

“因为文化大萧条啊。”

丘伦只听陆景讲过大萧条,那时候他还在念初中。丘伦对大萧条最直观的感受是书店一下子少了很多,电影院新片也越来越少。据陆景说,那两年图书市场新书出版册数萎缩了近70%,电影票房萎缩了30%,但是奇怪的是,萎缩的只是新书而已,经典图书的销量倒一直很稳定,所以这对普通读者的冲击并不强。但对依靠发掘出版新人作者的文化公司是致命打击,少数公司靠翻印经典存活了下去,老头的公司大概就是消亡的大多数。

“我只是看了他的诗就决定帮他出书,当时我们两个连面都没有见过。”老头停顿,看了丘伦一眼,“我们原本约了一天一起吃饭,但那天变成我作为被告出庭的日子。我们的公司被判赔得血本无归,我的房子车子也全都抵押走了。”

听到这里,丘伦也替这个陌生老头感到辛酸。他看着这千疮百孔的桥洞,人生的起起落落大概都在此吧。

11

第二天一早,老头早早地去公园写字,秋天的寒气从木板的缝隙里飘了进来,朦胧之中传来了敲门声。

丘伦把门板挪开,门缝中透出一个脑袋来。

陆景身后是清晨的公园,景致在雾中化成了朦胧的一片,丘伦几乎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你在这里干什么?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