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者(第7/11页)
“去……去看什么?”同学发觉他是认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你跟我来就是了。”他站起身,换上出门穿的脏兮兮的运动衣,用一只手招呼同学。出门时他又补了一句:“不问缘由的日子都是不值得过的。”那神态看上去颇为滑稽。
他带同学来到一座商场大楼的地下室,从一处敞开的垃圾道进入地底。
这不是下水道,也不是停车场。同学心里胆怯,不知道要跟他去向哪里。他只是向前走,从一条狭窄的水泥铺成的通道一路向前,最后突然到达一个出口,走出出口是一个大空洞,只有墙壁边缘的一条窄边能够站人,其余部分是完全的空和黑。同学向下张望,脚下是深不可测的黑色世界。空间的面积也不可知,一眼望去同样黑入骨髓。
“这……这是什么?”同学从未想过地下还有这样的空洞。
“这是黑洞。”他说,“你看到吗?掉进来了。掉进来了。”
同学顺着他的手指尽量去看,可是怎么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到他说的掉进来了指什么。他对黑色空洞比划着,异常兴奋,手指晃动,仿佛那里有烟花一样的流火,可是同学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幽幽仿佛颤抖的黑。
接着他又带同学去看光。穿过另一条弯弯曲曲狭窄的水泥走廊,到了另一个巨大空间。空间不再是黑暗的,而是充满了光。起初是模模糊糊弥漫的一片,渐渐盛大而汹涌了,这时突然一道领头的光穿透空间,所有其余的光就像疯了一样,迅速跟随领头光芒的颜色方向,万千光点汇成盲目奔涌的光潮,向一个方向席卷而去。光潮澎湃浩大,带着冷静尖锐的决绝,扑向空间的一边,又在无声无息中归于湮灭,消弭于无形。
“你看到了吗?”他指着那光芒对同学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幸运啊。我之所以幸运,就是因为被这浪头冲着走啊。”
“……那又怎样?”
“我要逃离这一切。”
“你别想不开啊。”同学渐渐稳定下来,呼吸调整均匀,严肃认真地说,“你别想太多了。回家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我不知道什么剧本不剧本的,我只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本来好好的,可别把好日子白白扔了。你看你,学历高,长得帅,家里有钱,又在大国企上班,投资眼光还高,将来娶个白富美不成问题啊。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要是你我天天在家里笑,管他是谁安排的,给我我就要。什么逃亡啦,剧本啦,你想太多了,真陷进去就是糊涂啦。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剧本?我劝你趁早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睡,然后好好上班,上班一忙就啥事都没有了。听我的,啊,走吧走吧,咱回去。你爸妈该担心了。”
听了同学的话,他不以为然。此时他已经有了一点疯癫的迹象,眼睛发着光,陷入自我,完全听不进去同学的劝诫:“你还不明白吗,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趋之若鹜啊。”
他被同学拖回了家。看上去是他带路,但实际上是同学稳定的精神力量拖他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曾经见过的院花也来家里看望他。她听同学说了他的事,像很多女孩一样心下产生了拯救一个人的愿望。她带了一束花,见到他的样子就哭了。她坐到床头,还没问清楚事情,就劝说他要乐观放松,多做运动少想事情。她还委婉表示了来照顾他的心愿。
“你别浪费时间了。”他说,“我从来也不喜欢你,更不会因为你来劝阻我就喜欢你。我如果曾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非常抱歉,那不是故意的。”
女孩被他说得完全愣住了。他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导演的指令才接近我,”他自顾自地说,“我都不想去探究了。我不愿意做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了。你也早点死心吧,找个爱你的人比较好。”
女孩被他说哭了,委屈地嘤了一声跑出门去。
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痴狂状态,一意孤行,就像弹弓上弹出的石子,谁也拉不回来了。
春天,他终于瞅准了一个空子实行计划。父母见春光良好就没有限制他出行。他在海上化冻开封之后第一时间开车去海边。
在高速公路上他打开窗,心脏狂跳,遮掩不住兴奋,大声叫唤,料峭的风蛮横地灌进他的脖子,让他打个激灵,耳朵和脖梗迅速冻成铁块一般冰冷僵硬。货车在身边散发柴油味,发动机隆隆的轰鸣声嘈杂连绵不休。可他不介意。他快活极了。哟吼,他朝货车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