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者(第4/11页)
他已经什么都不怀疑了,一切都是假的。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跳出剧本。他还不清楚周围人是否全是帮凶,是剧本的一部分还是都被蒙蔽了。只有他一个被骗了,还是所有人都被骗了,这有本质区别。他需要继续去试探,才能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和可能性。在此基础上,他想去世界尽头看一眼,如果能亲手揭开天边的帷幕,揭开那道门,那就一切真相大白了。他把这一切想清楚,一条一条写在纸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跳出剧本比较好。辞掉工作?卖房子?和父母摊牌?剃了头出家当和尚?买条船去天边?在马路上行为艺术?或者把这些全做了?他不确定。他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会再按照剧本生活了。
优秀?优秀算什么。乞丐的自由好于行尸走肉的优秀。
他决定先辞职。这个无伤大雅,反正有存款,也准备卖房子,生活没问题。老板很惊讶,问他要跳槽到哪里,他说世界上已经没有他想去的地方了。老板听傻了,又问他是不是遇到困境。最后为了挽留,开始强调公司近来诸多不易之处和市场的不景气。他稍微感到内疚,又不愿意退缩,最后折中,答应买一些公司内部股份作为支持,但是不肯回头。
然后他卖房子。这时已是零九年二月,房子地点好,涨了两倍有余。他卖了两百万,拿其中一百万在四环外买了一个小公寓,又拿另一百万如约买了公司的一些内部股份。以前的工资还有些剩下,算了算俭省一些应该能撑上一年。
他开始昼伏夜出,尽量躲开所有人的目光,住在他四环外的公寓,手机从不带在身上,切了网络,每天收发一两次信息,傍晚才出门,买上一篮酒,啤酒红酒都有,再买点冷切肉之类的下酒菜,回家一个晚上不睡。然后从清晨睡到黄昏。他喜欢这种感觉,酒精让他迷恋,喝完酒放轻松,世界的一切就不那么逼仄恐怖。他从图书馆借书,查找航海的资料,预备着有一天航海去天边。生活再没有其他目标了,这让他十分轻松。他看电视,看一整夜不好笑的喜剧,为了不好笑的台词哈哈大笑。他快乐极了,笑完之后还想再笑一会儿。他在深夜把头伸出窗外,风吹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晕得像某种人生哲理。他不再觉得任何事情耽误时间。他把酒瓶堆在屋子里,白天拉紧了窗帘,睡到天昏地暗,夜晚却把一切窗户打开,让风卷起纱帘,穿堂而过。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不过这样的生活。他大口喝酒,然后笑。他最喜欢看世界奇闻异事录,尤其是所有出丑的镜头。他在傻笑中消解了现实。
他和任何人都没有来往,不让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打电话的时候,他显出少见的轻浮调侃,这种调侃完全来自于他的与世隔绝。
“是啊。我逍遥快活呢。”他对哥们说,“俩姑娘?小看我。四个!”
“行啊,改天让你上我这儿来。”他又对给他打电话的女孩说,“改天吧。改天一定。”
他用酒醉掩饰观察。
要不要去旅游呢?有一天他心里想。真正的off-track应该去流浪啊。不过,到底是出去拾荒比较好,还是直接准备装备出海去天边比较好呢?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刚过了一瞬,母亲就找上门来。
母亲首先看到房间里的昏暗,把窗帘全都拉开之后,又看到靠墙摆放的几排酒瓶,心中的怒气和疑虑如同雨中溢出警戒线的洪水,汩汩流泻而出。他还没睡醒,答话又心不在焉。又因为始终存在的疑虑而不愿对母亲交心。母亲更生气了,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劈头盖脸骂过去,淹没一切辩解。
于是带回家,由父母照看。一顿责难,循循善诱,又每天督促着转变生活模式。他心里不悦,却无计可施,便以消极来抵抗。他的银行卡被母亲收走了,理由是防止他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实际上,母亲认为他的转变都来自不三不四的女人的诱惑)。于是除了打电脑、去球场打球、躺在床上边喝酒边看小说,他什么也不做,也什么都没的做。线上游戏打到了神级,注销了又玩别的。父母责骂,他敷衍了事。父母叫他找工作,他随口答应却不行动。他暗中观察父母的行动,想知道父母暗中是否接受谁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