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海捞针(第4/9页)
“有道理。”詹妮说。
“那你去举报他,还是我去?”
“但我们没有证据,尼克!”
他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关于时间犯罪,证实指控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还有风险。对指称的罪行进行调查,这本身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时间移位,把过去搞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回到过去好比是拿一根棒球棍去捅蜘蛛网:没办法轻手轻脚。
“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等着汤米找到除掉我的有效办法?”麦克森问道。
“光凭嫌疑,我们没法去当面质问他,尼克。”
“上次你那样做了。”
“很久以前了。现在风险更大了。我们有了更多的过去可以失去。如果不是他干的怎么办?如果他怕因为这种巧合而被冤枉,然后索性把罪名作实怎么办?他这个人反复无常得要命,情绪多变得很——如果他觉得受到威胁了,他可能会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可能会彻底破坏我们的生活。”
“如果他觉得受到威胁了?怎么就不想想……”
“求你了,尼克。我有预感,汤米不会再试了。他已经试过两次,都失败了。现在他会放弃的。我肯定他会放弃。”
麦克森勉强让步了,过了一阵子,他不再时刻担心第三次时间调整了。接下来几个星期,第二次时间调整的其他影响不断冒出来,就像遭窃后逐渐发现哪些东西被偷了一样。第一次时间调整过后也是同样的过程。一次重大的改变过去的行为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后果;总会衍生出很多大大小小的次级移位,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变化之网,或多或少牵涉其他人的生活。对麦克森一家来说,他们的电子文物收藏计划被抹去了,代之以到前哥伦布时代的墨西哥时间旅行,结果便是形成了新的关系网。旅途中遇到的人现在成了好朋友,平时会相互交换礼物,一起度假,分享为人父母的苦与乐。这些经年的友谊因为是新嫁接的,最初总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不真实得有些怪异,明显有些莫名其妙的前后矛盾。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真实感就回来了,一切似乎变得合情合理。
然后第三次时间调整就发生了,把他们的婚礼从八月推迟到翌年二月,他们很快还发现,这次还引发了六七个讨人厌的小变动,影响了他们生活的轮廓。
“我要找他谈谈。”麦克森说。
“尼克,别干傻事。”
“我可不想。但我要让他知道,他不能再这么干下去。”
“记住,你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可能会变得很危险,”詹妮说,“不要威胁他,不要强迫他。”
“我就逗逗他玩儿。”麦克森说。
他约了汉伯顿在“船坞之巅”见面喝点东西,那是汉伯顿最喜欢的酒吧,坐落在从巴尔博阿泄湖盘旋而上数千英尺的连接柱的末段。麦克森走进酒吧时,汉伯顿已经到了——他打扮时髦,个子不高,比麦克森矮六英寸,浑身透着一股圆滑自信。他是麦克森认识的最有钱的人,祖辈靠微处理器发家,经济上一生无忧了。这本身就是一种隐隐的威胁,好像说不定哪天他会干脆考虑用钱来搞定局面,把他十二年前爱过又失去的太太买回去,当时他们都太年轻了。
麦克森知道,汉伯顿平生第一爱好就是时间旅行。他对时间旅行上了瘾——或者说其实是个时间旅行强迫症患者,有点像甲亢病人,双眼略微外凸,经常时间旅行的人都是这副模样。他要么刚旅行回来,要么正在准备下次旅行。对他来说,当下的实时视界平淡无奇,唯一用途就是为他提供跳板,让他回到过去。这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回去的地方。麦克森可以理解那些急着去观看滑铁卢战役或者不惜代价去亲眼目睹洗劫罗马城的人。如果他像汉伯顿那么有钱,他也会那么做。但根据詹妮的说法,汉伯顿总是回到七个星期以前,或者上个圣诞节,偶尔也回到他的十一岁生日聚会。他对观光型的时间旅行没有任何兴趣。让别人去中生代长满蕨类植物的林中空地流连忘返吧:他花费巨资,只想重温他自己的时间轨迹,从来不去其他任何时间段。汤米·汉伯顿时间旅行的目的看来只是想修改他的过去,让他的人生更显完美。他回到过去消除每次小小的尴尬或失态,去挽回失误,去利用后见之明提供的各种新机遇——去润色,去纠正,去改进。在麦克森眼里,这种行为既疯狂,又有其迷人之处。汉伯顿确实非常迷人。对这种能够自创与众不同的强迫症行为的人物,麦克森很是钦佩,一般人不过是重复洗手的标准动作,或者集邮,或者进餐馆后一定要背对着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