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与信使(第4/6页)

“口令!”忽然传来对方的大叫。

“北戴河!”

“畅春园。”信使答了回令。

“以冷战的名义,把你的遗传密码附加传过来给我看看。”

铁鸟乖乖地照他说的做了。他“看”了后传还给他。

“杂种。”他说。气氛才缓和下来。

铁鸟心里反复地念叨:让时间快些结束吧!

“几千年来都流传着信息共享的神话。但谁都知道,共享没有最终实现。到了信息共享的那一天,银河系也就该崩溃了。你的师父就没教过你?”

铁鸟缓缓摇头,几乎看不出来。

“冷战仍在继续……”信使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向铁鸟解释。

“谁是最可爱的人?信使是最可爱的人!”铁鸟呐喊起来,把流行的语录背诵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能平安地抽身回来很不易。

沿途铁鸟看见瓦刚星人古怪的车辆正悬挂在树梢上栖息,像一片片成熟的果实。

他曾为此垂涎欲滴。但刹那间,收获的喜悦会随着昼夜更替间的风暴而消失。船儿像鸟群一样遁迹在地平线外。

他困顿地坐在她的身边,不着一语。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没有提问。

直到反射镜把又一重光斑插入他们之间,两人才吃了一惊,如同从大梦中苏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反射镜又增多了。没有人关心其用途。

阴影在逃离。但心灵的阴影,像火一样燃烧了。

铁鸟告诉女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他是去了远方,但并不很远。关键的是,他并没负心。再说,他在飞船上同样孤独。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呃,这个,是‘延河’空间站。四个月的往返路程。”他挑选了一个他熟悉的地名告诉她。这个地方,不近不远,她完全可以等“他”回来。

她默默看了铁鸟一阵。后者把目光移开,但躲不开她的心灵传感。

“你在骗我。”她慢慢地说,像只“相思兽”一样哭起来。她的人造泪腺设计得很饱满。

“我没骗你。你需要等待。”

“我爱他。”

“但他这是第一次恋爱吗?”

“我没问。但我敢肯定他也爱我。”

铁鸟想到了那些关于信使是时间中的浪漫主义者的说法。他不能坐视她傻下去了。

“你能肯定他不是上一个世纪的人吗?是他告诉你他尚没出过远差吗?”

“他不会骗我。况且,即便他已在时空中旅行了几百年,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喜欢成熟的男人!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她忽然朝他大叫大嚷。这是她受疾病驱使的缘故。他束手无策,静静地等着她平息下来,像等待一个星系的终结。

“但是我将一天天年老色衰。”她终于黯然。

铁鸟这时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说话。他看着病中的女人。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已有十几年。他们还剩下十几年作为人类而生活。但他们还从没离开过地球。

这都是根据冷战的战时法令,铁鸟回忆到。他的回忆与现实搅在一起,使他不能肯定这就是回忆。

也许,铁鸟只是在继续做着梦,一边重新评判自己与女人结交的往事。他的病体已很虚弱。反射镜的转动已经放慢,仿佛要出什么事。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正在铝制通道上作响。而他的心灵传感功能正在随着生命一寸寸丧失掉。

铁鸟回忆起,在那次谈话后,他由于加入了“自由工蜂”,又离别了她很长时间。

但他仍不断打听她的消息,以及“他”的消息。同时,他静静观察着世界发生的巨大变故。

一年过去了。没有传来她与信使结婚的消息。

又一年过去了。太空中有七个政权没有任何先兆便崩溃了。

又过了一年。他从“自由工蜂”辞出。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女人。他发现她仍在等待信使的归来。

两年之后,她的信使仍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第六个年头,太空新体制建立,冷战宣告结束。信使制度被废除了,而银河系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崩溃。所有信使都被勒令转为平民身份。正在外星执行使命的信使都逐渐被遣返地球。其中不乏几千岁的老人,长着令人不安的娃娃脸。

铁鸟一直在注意观察和打听。这其中仍然没有她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