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4 避难所(第2/4页)
“这只是做做样子,”我说道,“就像一场街头艺人表演,装出人们想象中避难所应有的样子。这都是表面工程,好让人们源源不断地投奔而来。”
在这座避难所里,还有些别的东西让我感到不安。我不断搜寻,忽然意识到并非是有什么东西让我难受,而是缺了什么东西。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声息。派珀说了,在围墙里面应该有好几千人。我想起新霍巴特集市还有自由岛大街上的喧闹声,以及艾尔莎抚养院里孩子们无休止的吵嚷声。然而,我们听到避难所里传出的唯一动静,只有工人们的锄头在冻土上敲击的声响。里面没有人们说话的嗡嗡声,我也感觉到,在那些建筑物里都没有人移动。我记起在温德姆见过的水缸密室,那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电流的嗡嗡声。人们的喉咙都被管子堵住了,如同瓶子拧上了木塞。
在避难所通往东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人的动静。我们看到,那并非骑马的士兵,只是三个路人,背着行李在缓慢移动。
等他们走近了我们才发现,他们是欧米茄人。个头较矮的男人有条胳膊只剩半截,另一个男人瘸腿很严重,一条腿扭曲着像块漂流木。在他们中间是个小孩。虽然他瘦得不成样子,很难看出年龄,我猜他不过七八岁而已。他走路时低着头,完全由紧拉着他手的高个男人引路。
他们身形消瘦,脑袋看起来太大,跟身体完全不成比例。不过,最让我感到心痛的,是他们背着的行李,里面的东西被紧紧裹起来,一定经过精心挑选。几件珍藏的财物,以及所有他们认为在开始新生活时必需的东西。高个男人肩上扛着把铁锹,另一个男人的包裹上挂着两口锅,走起路来咣当作响。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我说,“告诉他们这里面在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太晚了,”派珀说,“守卫会看到我们的,那就全完了。”
“而且,就算我们能接近他们而不被守卫发现,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佐伊说道,“他们会以为我们是疯子。看看我们现在的德性。”我从佐伊看到派珀,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我们身上脏兮兮的,饿得不成人形,衣服又破又烂,在死亡之地沾上的那层灰色污渍仍然没能褪去。
“他们凭什么相信我们?”派珀质问道,“我们又能带给他们什么?曾经,我们还能把他们安全送到自由岛上,或者至少还有抵抗组织的安全屋网络。而现在,自由岛已经没了,我们的网络也在崩塌之中。”
“那也比被关进水缸里要好得多。”我仍然坚持。
“这我很清楚,”派珀说,“但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们又如何向他们解释水缸计划呢?”
石墙上的一扇门打开了。三名穿着红色制服的议会士兵走出门外,等着新来的欧米茄人。他们随意地站着,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等候。我再一次为扎克如此无情而有效的计划感到震惊。高额税率起了作用,把绝望的欧米茄人都赶到了避难所去,讽刺的是,这些地方都是用他们交的税盖起来的。进去以后,他们将被水缸吞没,再也无法浮上来。
东边木栅栏后面的农田里,忽然有了动静。一个工人跑到栅栏旁边,向着路上的旅人拼命挥手。他挥动两只手臂,指向路人们来时的路径。很明显,他要表达的意思是快走!快走!他的动作如此激烈,却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传达,这画面实在反差太大。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个哑巴,还是不想引起守卫的注意。田里的其他工人都看着他,一名妇人向他走近两步,可能是想帮他,或是要阻止他发出信号。无论如何都已不重要,她忽然间僵住了,回头望着后面。
一个士兵从农田后面的木头房子里跑出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挥手的男人,在他脑后一记重击,将他打翻。第二名守卫赶过来时,这个欧米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他们拖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回到房子里,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另外三个士兵出现在农田里,其中一个沿着栅栏来回巡视,盯着剩下的工人,吓得他们迅速弯下腰,埋首于自己的工作当中。从远处望过去,整件事就像一场影子戏,迅速演变而后归于沉寂。
这一切在刹那间就结束了,士兵们反应如此迅速,我觉得新来的人根本没看到这场小骚动。他们仍然低着头,坚定不移地走向等在门口的士兵,如今只剩下五十英尺的距离。就算他们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警告,然后转身就跑,难道就能得救吗?守卫眨眼间就能徒步赶上他们。或许这次警告徒劳无功,一点用都没有,但我还是很钦佩那个挥手的男人,不敢去想他接下来的命运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