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如今回看,我能明白当时对于跟性相关的一切,大家都很困惑。我猜这没什么出人意料,毕竟我们才刚刚十六岁。可是导师他们本身也很困惑——如今我看得比较清楚——这点更加重了我们的困扰。一方面我们接收到像艾米丽小姐那样一套说辞,跟我们讲如何不要为自己的身体感到羞耻,要“尊重我们的身体需求”,说只要双方都是真正想要,那么性爱就是“一件美丽的礼物”。可实际上,导师们做了许多设计和规定,我们很难做爱而不违规。九点之后我们不能去男生宿舍探望,他们不能来我们这边。晚间教室按规定都是禁入区,棚屋后和运动馆也是一样。而且,即便是天气足够温暖,你也不会愿意在野外做爱,因为过后你一定会发现有观众在主楼里传着望远镜看你们。换句话说,虽然他们嘴上说性如何美好,我们却有明确印象,认定如果真被导师抓到我们在做爱,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我话虽这样说,但我个人所了解的真实事例只有一件,珍妮·C和罗伯·D在十四号教室被人撞破了。他们午饭之后做的,就在那里一张课桌上,杰克先生碰巧进来取东西。据珍妮说,杰克先生脸红了,立刻就退了出去,但他们还是受到妨碍停了下来。等他们差不多穿好衣服,杰克先生又进来了,似乎他才刚刚进来,假装被他们吓了一跳,吃了一惊。
“我很清楚你们在做什么,这种行为很不恰当,”他说完就让他们俩去见艾米丽小姐。但是等他们到了艾米丽小姐的办公室,她却跟他们说自己要赶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没有时间跟他们谈话。
“但你们要明白,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都是不该做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犯了,”她说完便拿着文件夹匆匆出门去了。
而同性性行为就更加让我们困惑不解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名之为“伞性”,如果你喜欢同性,你就是“一把伞”。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是怎样的,但在黑尔舍姆,我们对任何同性恋的迹象可是一点都不客气。尤其是男生,他们会干出各种残酷的事来。据露丝说,那是因为他们年龄较小,还不懂事的时候,有的同学彼此曾做过些什么。所以现在他们对这事就不可理喻得紧张。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对,但的确,如果说某人“完全是一把伞”,那结果很可能就会打起来。
当我们讨论这一切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没完没了地说这些——我们无法认定,到底导师想不想我们有性生活。有的人认为他们同意,只不过我们总是想在错误的时间做爱。汉娜有个理论,说导师有责任让我们进行性行为,因为要不然的话,我们过后就无法成为好的捐献者。据她说,除非你一直做爱,否则肾和胰腺之类的器官就无法正常使用。还有人说,我们得记住,导师都是“正常人”。所以他们对性爱才这样态度古怪;对他们而言,是为了要生小孩才做爱的,即便他们理性地了解我们是不能生育的,可情感上,对于我们的性行为仍然感到不安,因为他们从内心深处很难相信我们不会搞出宝宝来。
安妮特·B有个不同的理论:我们彼此之间的性爱让导师感到不自在那是因为他们想跟我们做爱。她说,尤其是克里斯先生,他看女生的样子,就是包含了那个意思。劳拉说安妮特的本意是她想要跟克里斯先生做爱。一听到这里我们都笑喷了,因为跟克里斯先生做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荒唐,而且令人倒胃口。
我认为最靠谱的理论是露丝提出来的。“他们跟我们讲的这些关于性爱的内容,是为了我们离开黑尔舍姆之后,”她说,“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正确享受性爱,跟自己喜欢的对象,不要染上疾病。但他们真正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之后再做爱。他们不想让我们在这里做,因为对他们来说,那样会惹来太多麻烦。”
总之我猜,实际上我们周围发生的性行为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也许有许多亲热、爱抚;很多情侣暗示他们有正常的性生活。但回望从前,我疑心到底真实的性行为有多少。如果每个号称做过的人都真的有在做,那么你在黑尔舍姆漫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前后左右都有情侣在做爱。
我记得大家都曾心照不宣,互相之间不会详细追问我们所号称做过的事。比如,当你们在谈论其他女生的时候,汉娜翻个白眼,嘟囔一句:“处女吧”——言下之意是:“当然我们都不是了,可她还是个雏儿,你能指望她怎样呢?”——这种时候你绝对不应该问她:“你跟谁做的?什么时候?在哪里?”不,你只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就好像还有一个平行宇宙,我们可以消失在其中,在那里尽情做爱。